藤尘蔓自知已经中招,可他却没再反抗。他只低垂着头,遮挡住眼中的泪意。
他承认,他起初只是将师傅作为一个偷师学艺的对象而已。
可是,越到后面,与师傅相处,却总是忍不住会忘掉自己沉重的包袱,与师傅坐在一块儿喝茶。
他喜欢和师傅坐在一块儿喝茶,挨在一块儿聊天,因为这会给他极大的放松。
可是,同时,他又特别讨厌和师傅坐在一块儿喝茶,挨在一块儿聊天,因为这会让他的神经有时特别紧绷,因为,每次与师傅相处时,他有时总会忍不住往阴谋想,会不会师傅说的每句话都是暗藏深意,都是蕴藏着暗劲,都是为了让他露出狐狸尾巴?每当他这般想,与师傅相处时,他就会感觉自己神经变得特别憔悴起来。
然而,当他发现与师傅在一起,不往阴谋论想时,他就发现与师傅相处特别轻松。
这种发现,甚至让他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也许师傅根本就没算计他。
可是,下一秒,他却会反驳自己。
然而,无论如何反驳,有时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太美好了?美好得如梦如幻,简直就是踩在云朵之上。
可是,现在应该就是残酷而又无情的现实降临的时候了。
无情的寒风会刮在他身上,让他认清现实是怎样的模样。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这个世界中,没人关心他。
自从他们死后,就没人会再担忧他了。他应该认清这个现实。
可是,哑巴女的事情也好,还是师傅的事情也好,都让他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他还是没有认清。
他还是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好人,对方是真心关心自己。
哪怕自己早已知道对方只是在虚情假意。
哪怕自己早已知道对方只是在套话,哪怕自己早已知道对方只是在想方设法思考如何榨干自己的价值。
可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相信,忍不住相信人类这种生物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
随之而来的,应该就是他会被送往蛇中去做客。
因为,现实总是如此残酷的。不会有任何美好给他。
可是,耳畔却只是传来冰冷而又冷漠的嗓音,
“徒儿,你莫非认为为师是自私自利之人?”
听到这话,藤尘蔓微垂眼睫,遮挡住眼底的一片幽暗,他并未有说半分只言片语。
可是,看到藤尘蔓这副模样的元明清,却只是紧蹙眉,吐出犹如冰渣子的话语,
“徒儿,你得明白,为师不会牺牲你,就如为师不会牺牲你的师兄弟们。”
说着,元明清便不再言语,他只是侧头遥望着蛇王,睁着冰冷而又狭长的明眸,对着蛇王,冷冷道,
“吾愿意留下来至汝之地,为汝之客。汝且速速撤离,不再为难他们。”
可是在他身旁听到师傅如此说的藤尘蔓,瞳孔猛地睁大,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前方那宛若神人的师傅,他的身躯犹如松竹般挺拔,他浑身一股自带的仙气,让人望而却步,只能让人仰望,感觉高不可攀。
师傅,为什么您要这样做?您明明可以将师兄弟就这样给带走,只要牺牲掉我,为什么师傅您会这样做?
我只是一个路人而已,一个不足挂齿的人而已,为什么师傅却如此重视我?
我曾经还与师傅您过招,还跟师傅您对打过,师傅您难道忘记了吗?
不知为何,藤尘蔓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副场面,那是一个盛夏,炎热而又灼热的夏天之下,一处荫林之中,师傅却只是靠着树,凝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这街头是一片繁华而又喧闹的地方。可是,师傅却只是露出淡漠而又冷酷的笑容,吐出犹如冰渣子的话语。
可话语却是如此地叩击着藤尘蔓的心弦,让藤尘蔓感觉春风突然骤至一般。
“徒儿,若是天下人的心中不再只有利益,而是团结在一起;不再勾心斗角,而是和睦相处。那么,何须他人来太平?何须英雄来还天下太平?何须人们来还天下太平?
届时,天下早已太平。
既然天下早已太平,那么,又何须人们伪装自身?
在这伪装的面孔下,在这伪装的人海之中生存的时代里,真的太平吗?
若太平,便不会有这些虚伪而又可笑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