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医院长廊里弥漫,周志高站在刘老病房门口,看着老人在病床上与医生交谈时依旧中气十足的模样,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医疗团队的负责人递过检查报告:“周书记,刘老身体底子好,就是过度劳累导致血压波动,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病房墙上挂着的“为人民服务”锦旗上——那是几十年前老百姓送的,边角虽已磨毛,字迹却依旧鲜红。
“志高,进来下棋!”刘老隔着门喊了一声,手里晃着象棋棋盘。周志高推门进去,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未吃完的酱牛肉,正是他从西北带回的那包。
老人将“帅”棋拍在棋盘上:“听说你在西北把王富贵那小子收拾了?”
“只是开了个头,”周志高落下“马”棋,“那边的水比预想的深。”
刘老捻着胡须笑了:“水深才好摸鱼,当年我们打游击,不也是在龙潭虎穴里钻?”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志高陪着老人下完三盘棋,听他讲抗战时期如何用土枪土炮打退鬼子的故事。
当医生进来催促老人休息时,刘老却抓住周志高的手:“西北的事,放手去干,有我呢。”
傍晚时分,周志高告别刘老,驱车直奔机场。
飞机舷窗外,京城的灯火渐次缩小成光点,他翻开琛铄实业的卷宗:注册资本五千万,员工三千人,近三年纳税额位列西北市前三,老总陈建军常以“慈善企业家”形象出现在媒体上,甚至给员工送了上百套住房。
“表面功夫做足了。”他对身旁的小陈说,指尖划过“员工福利房”的字样,想起矿难家属住的临时帐篷。
深夜十一点,西北市的寒风卷着煤灰扑在脸上。
周志高换上旧棉袄,戴上安全帽,混在夜班矿工的队伍里走进琛铄实业的矿区。
矿灯在黑暗中晃动,像无数只萤火虫,照亮了坑洼不平的巷道。“师傅,这矿上待遇咋样?”
他拉住一个扛着风镐的老矿工,声音压得很低。
老矿工警惕地打量他一番,见他满脸煤灰,手上也有干活磨出的茧子,才叹了口气:“待遇?陈老板嘴上说送房,可那房在郊区,首付要交五年工资,月供比房租还高!”
他啐了口唾沫,“上个月我儿子生病,想预支点工资,管事的骂我‘想钱想疯了’!”
周志高的心沉了下去,想起文档里“黑心商人未将民众当回事”的描述——这哪里是送房,分明是用枷锁套住工人的脖子。
巷道深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周志高跟着人流走进开采面。
只见几个工人跪在地上,用手清理着机器缝隙里的煤块——本该用机械臂操作的工序,却为了省钱改用人力。
“这样不怕出事吗?”他问旁边的年轻矿工。小伙子苦笑:“怕?陈老板说‘死个把人算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工人有的是’!”
凌晨三点,周志高从矿区出来,棉袄里子已被汗水浸透。他蹲在矿场门口的阴影里,看着满载煤炭的卡车驶出,车牌上写着“军用物资运输”——这是只有特殊企业才能申请的牌照。
“小陈,查一下这些卡车的去向,”他拿出手机,“还有,琛铄实业的‘军用物资’批文是谁签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周志高来到郊区的“员工福利房”小区。
说是小区,其实只有三栋破旧的高层,墙皮大片脱落,阳台上晾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他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看见陌生人有些慌乱。“大姐,我是来看看房子的,”周志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看房证”,“听说陈老板送房,这房子真好啊。”
妇女苦涩地笑了:“好?首付交了十万,月供三千五,我男人在矿上干了十年,工资才三千八!为了凑钱,我把嫁妆都卖了。”
她指着墙角的裂缝,“下雨就漏,找物业,物业说‘这是福利房,别挑三拣四’!”周志高蹲下身,看见孩子穿着不合脚的旧鞋,脚趾头从破洞里露出来。
这就是陈建军口中“让员工住上楼房”的真相?
离开小区时,周志高在楼下遇到几个老人,他们正围着垃圾桶捡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