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康敏无法入眠。她的眼睛透过通铺边缘破烂的篾席缝隙,
越过摇曳的火影,死死地钉在火塘边那个纹丝不动、
却仿佛蕴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力量的男人背影上。
那宽阔如岩壁的脊梁,在跃动的光暗里勾勒出令人心颤的坚韧轮廓。
她身体因连日的颠簸和绝望的累积而疼痛僵硬,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空荡冰冷的胸腔,带来阵阵刺痛。
爱欲在反复的屈辱和冷漠中被消磨,却并未消失,
反而像这高原上疯长的荆棘藤,在绝望的土壤里扭曲滋生,
尖刺倒钩深深扎入灵魂的血肉。爱他?恨他?
渴望靠近那炽热的源泉将其独霸?还是燃尽一切彻底毁灭他才能得到解脱?
万千毒蛇般的念头在脑髓中穿梭噬咬,啃噬着最后一点清明。
身体冰冷,心底深处却有淬毒的毒焰在无声地蔓延。
指甲狠狠掐进冰冷的手心,蔻丹剥落处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几欲出血。
她死死盯着那背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仿佛下一个瞬间他就会回头,向她投来哪怕一丝……仅仅是一丝温度的余光。
然而那磐石般的背影是如此的稳定,如此的遥远,
隔绝在凡俗爱恨之上,将她的万千心火,永远地挡在了冰冷的风雨墙外。
……
……
萧峰带着康敏和段乔沿牦牛道南行至会川(今四川会理),此处是滇蜀古道的“黄金十字”。
唐时南诏在此设都督府,控扼东西商路。
金沙江畔的驿镇,汉裳与彝服杂沓,马帮驮着川盐、滇铜、缅北玉石,蹄铁在青石板上凿出深达5厘米的凹痕。
行走了半日之后。
终抵姚州(今云南姚安),蜻蛉河环抱的坝子豁然开朗。
此地“群山环抱蛉河水,盆地碧绿万顷田”,日照如金沙铺洒,素有“滇中粮仓”之称。
光禄古镇的“坤”字回形街巷间,元代总管府石狮昂首,龙华寺唐柏参天,徐霞客曾在此夜宿听梵音。
蜻蛉河畔的姚州坝子浸在蜜色夕阳里,光禄古镇的青石板路被马蹄踏出千年回响。
街边食肆的木桌上,一盘非遗姚安套肠油光红亮,薄如蝉翼的肠片环环相扣,卤香混着山野香料的气息直冲鼻腔。
萧峰蒲扇般的大手抓起一片塞入口中,牙齿切下瞬间,油脂如融化的琥珀在舌尖迸裂。
外层肠衣脆韧弹牙,内层肥腴绵软,咸辣麻香层层叠涌,卤汁浸润的肉香直抵喉头。
“好个套肠!”
萧峰朗声大笑,喉结滚动间,一海碗苞谷酒已倾入腹中。
酒液浑浊滚烫,带着高原阳光晒透的粗粝感,烧灼感从胃里炸开,却激得他双目如炬,仿佛连筋骨都铮铮作响。
旁侧的炭炉上,椒盐饼烙得焦黄酥脆。萧峰掰开一块,玫瑰糖浆裹着炒香的芝麻从酥皮裂隙中汩汩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