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爱民眉头动了一下,没急着答应,只是点头含糊了一句:“先看着存放,再说。”
赵爱民回到屋里,把剩下几颗表皮带着泥点的白菜抱进了厨房。他手上有些麻了,推车、搬菜、整理,干了一上午,连口热水都没喝。屋子里已经开始冷了,墙角那口小炭炉还未生火,屋檐下滴水的声响在静寂中格外清晰。
厨房靠北,阳光照不进来,阴冷。赵爱民把白菜轻轻摆好,又从墙上拿下一块油布盖住,防潮防霉。他的动作一贯细致,这种从部队养出来的习惯,连他自己也改不掉。
就在他忙着擦手准备烧炉子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赵同志,您屋里有人吗?”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软糯,带着点试探。
他走出去一看,站在门口的是三排那边新搬来的林娟。她手上捧着一只破搪瓷盆,里面装着几块刚切下来的猪油渣和一小撮葱花。
“林同志,有事?”赵爱民语气依旧温和,不咸不淡。
林娟穿着一件米色呢子外套,肩头落了点尘,她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看你早上拉了一车白菜回来,我想着……咱邻里之间,要是能换点菜叶子,就着我这锅猪油渣,炖一锅,那味儿可香得很。”
赵爱民看了眼她手中的盆,点点头:“行啊,要多少?”
林娟笑了笑:“就两颗,不多。”
他没多说,进屋拿了两颗稍小的,洗得干干净净,递过去。林娟接过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他掌心,那一下很轻,赵爱民没动,但林娟却仿佛有意似地,稍稍停了一下,才把手收回去。
“谢谢啊赵同志,我家那口子下夜班回来准高兴。”她甜甜一笑,转身走了。
赵爱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眉心微蹙。他知道这女人不是单纯来换菜的。她和她男人刚搬来一个月,男人在火车站上夜班,常年三更半夜才回家。林娟却总是穿得体面,嘴也甜,对院子里几个男人都笑脸盈盈的,尤其在赵爱民面前,那笑总是格外灿烂。
但赵爱民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人能靠近,什么人得远着点。
就在他关门的当口,隔壁的许大妈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赵同志,换菜呢?那林家媳妇挺会来事儿啊!”
赵爱民淡淡一笑:“她换了两颗白菜,拿了点猪油渣。”
许大妈一听,顿时嘴角一翘:“呦,这年头谁还舍得猪油渣啊?我可听说她家没买肉票,不知道哪儿来的油。”
赵爱民没有接茬,只说了一句:“菜我也不是不肯换,就是怕坏了,先放着。”
许大妈“哼”了一声,显然没从他这儿打听出什么,便又缩回屋去。
这四合院的冬天,风大,事多,人心更杂。
**
入夜,风变得更硬,吹得房门哐哐作响。赵爱民点起炉火,屋里渐渐暖和了。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白菜豆腐汤,袅袅热气混着炭火的味儿,添了些生活气。
他吃着饭,耳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子里太静了——不是没人,而是那些平日里喜欢在晚饭后晒被、倒水、聊天的邻居,此刻一个都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