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咋回事?”她一只手撑着桌沿,声音发颤,“我……不会是吃坏了吧?”
她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那半碗汤,里面还有几片白菜叶子在晃荡,模样与刚才一模一样,可现在再看,就像在看锅里的毒蛇,让她心里一阵阵恶寒。
她突然一拍桌子,把碗摔得“哐”一声。
“赵爱民!你个毒心肠的畜生!”
她扶着腰,跌跌撞撞地往院外走,刚一出门,腿就一软,几乎栽在地上。她强撑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敲响了赵爱民的门。
“赵爱民!你给我滚出来!”
院子里人声嘈杂,左右两边的门都被惊动了,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赵爱民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就听见贾张氏尖利的嗓子像刀子一样劈进耳朵里。
“又怎么了?”他打开门,皱着眉头看着贾张氏,“一大早吵吵什么?”
贾张氏坐在他门口,脸上煞白,嘴角还挂着点汤渍,模样狼狈不堪:“你毒白菜!你放毒!你想害死我!”
赵爱民愣了愣,随即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我……毒白菜?你偷吃我白菜还倒打一耙?”
“谁偷吃了!”贾张氏拍着地面,双眼瞪得像铜铃,“你那白菜……我昨儿才从菜市场捡来的,你少给我栽赃!我不过尝了一口,肚子就翻江倒海!你别以为你那点伎俩我看不出来,你早盯上我了是不是?你放毒,你居心叵测!”
“你这是疯了!”赵爱民气得直喘,“我家白菜我自己吃得好好的,咋就你一个人中毒了?你要不要脸!”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在白菜上洒了药?是不是!你承不承认?”贾张氏坐在地上打滚,嗓子哑得像掐着了喉咙,“你给我交代清楚!你要是不承认,今儿我就赖在你门口不起身!”
赵爱民看着她躺地上打滚,满心怒火腾地蹿上来,他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指着她鼻子:“你吃人嘴软,偷菜不打招呼,现在说拉肚子就赖我头上?你不觉得你太不要脸了吗?”
“我就是不要脸!你咬我啊!”贾张氏眼睛一翻,抱着肚子开始哼哼,“唉哟……痛死我了……你这毒白菜……我要是死了,都是你害的!”
邻里邻居这时全围了出来,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爱民,真的是你放了什么东西?”旁边三大爷皱着眉头,虽然心里觉得贾张氏平时不靠谱,但这会儿也不免疑惑。
“放你娘的头!”赵爱民一脚踢开他家门槛边的木墩子,“我要真放毒,我先毒自己啊?她贾张氏没拿我东西,她能拉肚子?谁家的白菜会自己长毒?她偷吃还来这套!”
贾张氏却死咬不放:“我没拿你东西!我就是看那几棵烂菜没人要,我捡回来的!”
“行!”赵爱民怒极反笑,转身回屋,把自己家剩下的两棵白菜端了出来,“咱今天当着街坊邻居试毒,我现在当场吃给你们看!”
说完,他撕下一片菜叶,当场塞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还不忘喝了一口凉水压菜。
“你要是真吃出啥事来,我当场给你道歉,跪下都行!你吃出屁来都算我输!”
贾张氏看他吃得干净利落,顿时面露惊惧,心头那点虚火立马冷却了几分,但她还不肯认怂,强撑着捂着肚子哼唧:“你你你……你这人下手就是讲究,知道我嘴馋,就故意选我好下毒……”
赵爱民气得直哆嗦:“你就是嘴贱,偷吃东西还往人头上泼脏水!贾张氏,你要再敢这么满嘴跑火车,今儿我就搬秤去你屋里一件件秤你那‘捡’回去的破烂!”
贾张氏脸色一僵,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跛着腿哼了一声,扶着墙就往回走,边走边骂:“好你个赵爱民,早晚有一天你得遭报应……你给我等着,我老太太命硬,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下赵爱民满脸怒火地站在当场,拳头紧握,半天才松开。他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白菜,低声骂道:“呸……你配吃?”
可他心里却更清楚,从这一刻起,他和贾张氏之间的“恩怨账”恐怕才刚刚开头……
赵爱民站在四合院正房的石阶上,阳光透过泛黄的槐树叶洒在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上。他的眼神淡漠,动作却极其轻柔,将手中那一卷灰蓝锦缎包裹的古画小心翼翼地摊开在一张旧八仙桌上。桌子斜斜地靠着院墙,旁边是一盆长势奄奄的兰草和一盏从清代遗留下来的铜炉,铜炉口沿儿已被岁月磨得发亮,隐约还能嗅出一丝檀香混杂着灰尘的味道。
就在今天这阳光正好的时辰,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将一幅价值连城的古画摆在了院中。
那是一幅绢本设色《溪山无尽图》,通体丈二,气势磅礴。画面起自远峰雪岭,沿溪水而下,老松盘旋,飞瀑直下,直至山脚破屋人家,一笔一划皆极精妙,隐约落款为“董其昌”三字。赵爱民用一对竹签将画卷轻轻固定,防止微风掀动,旁边还压了一块雨花石,那石头色泽斑斓,似滴血残霞,与画中苍松古树映衬生辉。
贾张氏,贾家的老东西,此刻恰巧路过院子。她本是来晾晒自家那床泛着酸味的破棉被,却在看见赵爱民身前那幅古画的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僵在了原地。
“咦,这画……”她那双浑浊而贼亮的眼,刹那间眯成了一条线。
她年纪虽老,眼却不瞎。当年她男人贾老头子在古玩店当跑堂的时,耳濡目染也识得些许东西,尤其对名人字画、官窑瓷器之类尤为敏感。那种藏在岁月尘埃下的宝气,是骗不了她这双眼的。她一步一步挪了过去,脚底下那双毛边布鞋踩得地面沙沙作响,却也没人理会。
“赵同志,你这画儿……是新买的?”她语气里压不住地酸意与贪婪。
赵爱民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眉眼间带着一丝冷意。他的声音轻如微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