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时沉浸在手稿里的孟屿。
“历史尘埃里的……当代观察者?”
孟屿盯着那照片里自己几乎无意识的沉静侧脸,有些失笑。他凑近了些,仔细辨认着玻璃反光里那个模糊但清晰的影像。
“嗯。”
大力的声音带点微不可察的得意,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那张反光的人影上,“原始样本清晰度不足三百万像素…成像质量受光线限制,但‘被记录者’的神态信息捕捉率…嗯,”
她尾音拖得有点长,似乎在思考措辞,“达到了预设目标的百分之九十八点七?”那微扬的调子透着掩不住的狡黠和等待夸奖的意味。
孟屿抬眼,正好撞上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那里面映着灯光,像落进了星星,哪还有半点硬邦邦的数据感?
他伸手,屈指,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个闷响的“板栗”。力道很轻,更像一个亲昵的触碰。
“非法采集艺术家入神瞬间罪证,证据链清晰,无从抵赖。”他的语气一本正经得像念公文。
“法官大人现在要收缴物证,亲自存档。”
话音刚落,那只大手已经极其自然地覆上了手机冰凉的机身,指尖一划,屏幕画面切换到了下一张。大力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
屏幕上显现出第二张,是在那个复原的小放映工作间里拍的。光线更暗,但焦点清晰锐利地给到了那个落满灰尘、边角磨损的棕色木匣子上。
镜头避开了干扰反光,从略高的角度俯拍下去,斑驳的漆痕、锈蚀的绿铜卡扣都清晰可见,散发着一种时间凝固的孤寂感。技术处理显然比上一张高明不少。
“这才像样。”
孟屿点点头,指尖点了点照片上那盒子磨损的棱角,“这框景角度挑得不错,把这个‘老古董’骨子里的冷感和孤寂都拍出来了。”
“嗯,”
大力凑近了点,肩膀自然而然地微微抵着他的上臂,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它的物理损伤和化学氧化,每一处都是时间流逝的直接证据,值得…用清晰的视觉语言记录下来。”
话音刚落,孟屿的手就伸向了桌上那台更有分量的黑色Lx5。
“轮到专业设备登场了吧?”
“等一下!”大力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护食的小动物,下意识地抬手想按住相机——指尖却扑了个空。
孟屿动作流畅得早已预判了她的动作,长臂一探,相机稳稳落入他掌心。
机身还带着一点她指尖留下的微凉。他没有解锁屏幕,只是带着促狭的笑意,目光在大力脸上和相机之间来回扫视:“心虚?”
“没有。”大力立刻否认,坐得笔直,可耳朵尖那片薄薄的红晕在暖光下暴露无遗,“冰湖拍摄环境光复杂…需要…客观评估一下数据采集效果。”
“哦?那我来客观评估。”孟屿指尖在相机开关键上一抹,轻微的开机震动从黑色金属外壳传递到他掌中。屏幕上刚显示出菜单,他就径直点开了照片预览库。
屏幕瞬间被一望无际的白覆盖。茫茫的南湖冰面,覆盖着薄雪,在偏冷的冬日天光下泛着灰白。
地平线被拉得很低,视野尽头是几座披雪的起伏山影,轮廓在天幕下略显模糊。一个小小的、顶着“锅铲鼻子”和“树枝笑容”的矮胖雪人,像大地一个小小的注脚,钉在画面的右下角,憨态可掬。
而画面的正中偏左,焦点所在之处,是一个挺拔的身影。
孟屿穿着深灰色派克大衣,侧对着镜头。
他微微仰着脸,目光投向往远处那绵延的雪山,唇角勾着一个放松而温煦的笑弧,几乎融进了那片冰雪世界的背景中。
冰面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照片的色彩构成极为干净,白、灰、蓝,只有那一点雪人和一抹人影带来了微暖的对比。画面稳定,构图留白恰到好处,冷冽中带着开阔沉静。
“……”孟屿看着屏幕里那个被阳光勾勒出暖意的自己,一时没说话,拇指指腹在相机屏幕右侧那个清晰的雪人身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几秒后,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投向身边的大设计师。
大力正捧着水杯,小口喝水掩饰着什么,目光却透过杯子边缘,悄无声息地落在他……握着相机的指节上,暖光为她的长睫覆上一层浅金色。
“拍得不错。”
孟屿的声音比刚才沉了点,带着一种被某种暖流浸润过的温和,“把我拍成了……雪原上的思想者?嗯?”尾音上扬,带着点明知故问的笑意。
“山脊线和冰面透视线。”
大力放下水杯,指尖点了点屏幕,“形成了动态引导结构,视觉自然聚焦在你身上……是环境数据本身提供的构架方案,效果…符合自然美学的参数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