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去拜谒宋祁,除了被他拉着参加宴会沉溺于酒宴温柔乡,不会有别的收获。
毕竟宋祁等“天圣四友”经历了庆历新政前把持朝堂的巅峰后,就开始骤然跌落,此后这些年始终没能重返中枢,随着故友们的离世,这也让宋祁那种及时行乐的想法变得极为强烈,基本上就是能摆烂享受一天就是一天了。
所以指望跟着宋祁享受一下纯粹的酒色之乐还行,指望他推荐谁做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140章苏洵:我去与他切磋一番!
“那张相公可曾说别的了?”
“只是探讨散文,并未再说别的。”
苏洵顿了顿,看着小儿子苏辙复又问道:“上次张相公提到过,泸州陆北顾乃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你此番赴泸州参加迎新雅集,与此子可有交际?”
苏辙略一沉吟,脑海中迅速闪过泸州州学那株遒劲老梅下的身影,白沙先生李畋赞许的目光,以及下舍七号里那番夜谈。
“父亲,张相公所言不虚。”苏辙开口,“陆北顾作为合江县案首参加了这次迎新雅集,其才学见识,皆非等闲。”
“哦?细说说。”
堂屋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檐外雨滴的轻响。
“陆北顾文思敏捷,雅集流觞曲水环节,他所作‘莫嫌醉墨淋漓处,中有龙蛇纸上声’,立意洒脱,笔致清丽遒劲,深得白沙先生赞许,誉其有太白泼墨之态,得天然工妙之致。”
苏洵微微颔首:“白沙先生眼光素来挑剔,能得如此评价,诗才当是不俗。”
“然其最令人侧目者,并非诗才,乃在史论。”苏辙话锋一转,“白沙先生当场所出之题,正是《六国论》。”
“《六国论》?”
苏洵眼神骤然一凝,他今年便作有一篇《六国论》,以“弊在赂秦”立论,针砭时弊,此刻听闻,心中不由生出强烈的好奇与比较之意。
“正是。”
苏辙给他背了一遍。
苏洵沉思片刻,陆北顾的观点,与他“赂秦亡国”的立论截然不同,甚至隐隐触及了更深层的、关于制度本身与时代变迁的思考。
“以制度论兴亡。”苏洵终于缓缓开口,“此子胆魄不小,眼光也确乎刁钻,他敢直言秦制之利,更不讳言其衰亡亦源于制度僵化。‘裂旧制则锐,守旧法则僵’,可谓一针见血,道尽古今多少兴衰成败之关键。”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辙:“后来呢?白沙先生如何评定?”
“此文引发极大争议。”苏辙如实道,“白沙先生未参与评定,州学先生们意见相左,争论激烈,最终投票,陆北顾此文胜我一票,夺得雅集头名我之论重在分析六国地理形势与合纵抗秦之策,虽然稳妥。然陆北顾此论,观点新颖,气势雄浑,尤其结尾‘后世变法者,可不慎欤?’一语,颇为引人深思,警世意义更大。”
苏洵顿了顿,似想起什么,追问道:“此子为人如何?性情可也如其文般锋芒毕露?”
苏辙想起学舍夜谈,说道:“回父亲,其人文辞虽锐,但为人倒非恃才傲物之辈。雅集后,他曾主动邀我与眉州同窗、泸州同舍数人夜谈,纵论古今兴废、时局利弊。言谈间,其忧国之心甚切,目光亦甚为长远,竟论及我大宋人地矛盾、税赋之困,乃至开拓海疆,通商海外,以解内忧之策。”
“海疆?通商海外?”
苏洵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观点感到极其意外,甚至有些。惊世骇俗。
苏洵少年时便开始游历山川算得上见多识广,思想也非全然守旧,但陆北顾提出的这个方向,对他而言也是闻所未闻。
“是。”苏辙点头,“他以为,如今城镇百业兴盛,然手工精巧之物难销其价,若能如汉唐开拓陆疆一般,朝廷下决心开拓海疆,广设市舶司,鼓励商船出海,以丝绸、瓷器换取海外钱物粮食,或可缓解土地之困,无须困守田亩,与民争利。彼时他还填了一阕《鹧鸪天》,结句‘南朝何事成追忆,不过门庭私计欺’,亦发人深省。”
苏洵微微颔首:“张相公此前给我看过陆北顾的《御夏策》,其所思所想,确实已远远超脱寻常举业士子的格局,这次集训我倒是应当去与他切磋一番。”
在先后听张方平和苏辙提及陆北顾之后,苏洵对这个似乎颇为擅长策论的少年英才,此时也确实是兴趣大增。
毕竟,苏洵所擅长的,也正是以散文中的论辩文,来议论古今天下之事。
这就难免让他起了切磋较量之心。
要是陆北顾的诗、赋、词特别突出,苏洵反倒不会升起这种心思。他就不擅长词,诗赋也只是应试考举人的水平,格律肯定不会出错,但指望他能写出什么传世之诗也不现实。
“如此说来,父亲确实应该参加这次四州联考之后的集训,只是不知道这陆北顾是否能进入前一百名了。”
“很难说。”
苏辙说道:“有兄长全力辅导,我自忖算是进步极快了,陆北顾哪怕拜了白沙先生为师,也未见得能比我进步更快。再怎么说,也都是今年刚进州学。”
“要我说,若是连四州联考这种考试都进不了前百。”
苏轼这时候很傲娇地说道:“那也算不得什么天下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