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那张椅子——一张标准的、毫无人体工学可言的硬木接待椅。
椅面比他的真皮宝座明显矮了一截。
坐上去,视线自然需要微微仰视。
这细微的高度差,无声地构筑着权力的阶梯。
江昭阳没有多余的客套,坦然在对面那张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下,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并未因椅子的高度而显出丝毫谦卑或局促。
“有什么事吗?”
“林书记,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向你汇报一下。”江昭阳开门见山,声音清朗,节奏平稳。
林维泉脸上的笑容像一层精心涂抹的油彩,努力维持着亲切,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疏离。
“昭阳同志跟我还客气什么?”
“有什么事尽管说嘛!都是为了我们镇的发展。请讲!”他特意加重了“同志”二字,试图拉近距离,却反而透出一种刻意的虚伪。
他端起精致的紫砂茶杯,他对着杯沿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然后呷了一小口,喉结滚动,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他放下茶杯,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搭在微凸的小腹上,做出一副倾听和掌控全局的姿态。
“好,昭阳同志,请讲。”
“我们打算在凤凰山下的地洞修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江昭阳语速平稳,吐字清晰。
林维泉脸上的笑容,那层精心涂抹的油彩,如同被投入强酸。
在江昭阳话音落下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皲裂、剥落。
他刚又端着的紫砂杯手猛地停在半空。
茶水在杯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泼洒出来。
保养得宜的脸颊肌肉僵硬地绷紧,瞳孔骤然收缩。
他锐利如鹰隼的光芒在里面爆射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和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愠怒。
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和质问,打破了刚才刻意维持的和谐假象:“这个项目方案……这个选址……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
“镇上最近的重要工作规划里,根本没有这一项!”
他没有说“我不同意”或“我觉得不妥”,而是直接质疑信息的来源,质疑自己掌控权的旁落。
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这赤裸裸的质问背后,是权力核心被触及的惊怒与本能的反扑。
江昭阳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方的反应。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目光坦然地迎上林维泉那双此刻已毫无温度、只剩下凌厉审视的眼睛。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冰水的石头,带着清晰的份量:
“林书记,因为你去参加市委党校第七期科级干部研修班去了,时间有一周。”
“按照上级组织部门的明确规定和培训班的纪律要求,参训领导在脱产学习期间,原则上不承担具体的行政事务性工作,以确保能够全身心投入学习,提升理论水平和领导能力。”
“这一点,在你出发前,你也专门强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