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想这状元爷毕竟还是阅历浅了些,范逸文摆明了就是要来个鱼死网破把大家都拖下水,这案子绝不会那么好判的。他微微叹气:“子杰,我们还是先回刑部和大家商量一下再说吧。”
一入刑部,同僚们都聚过来询问庭审情况,可一听王子杰的叙述却又纷纷摇头走开了。子杰不解,这不是明摆着的案情嘛,为什么大家还愁眉苦脸的呢?一番讨论之后,最后张尚书决定把这事呈交给皇上定夺。
律玺看着刑部递上来的那份折子,想起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先是右大臣深夜上奏,接着是范妃为弟求情。他们一个信誓旦旦的喊着要摒除恶贼,一个泪痕涟涟的说是纯属冤枉。而现在看着范逸文的供词,此罪是真是假早已经不说自明了,只是……
“子轩,你说我该怎么办?”在下决定之前律玺还想听听别人的声音。
楚子轩明白律玺这是顾及此事牵连过广,如果真的要连根拔起的话,估计整个朝纲都得晃一晃了。可是乌家的惨痛遭遇却又警醒着他们万万不可放虎归山,连她都觉得左右为难了,更况且是皇上呢。
“我相信皇上的判断。”楚子轩知道律玺其实心中早已做下了决定。
第二天,律玺当朝宣判,范逸文私吞皇家贡品证据确凿,但因其身份尊贵诚心认罪,故改判为杖五十,看守城门三年。当场群臣们并无多言也没有人站出来说不公,只是之后宫外却有一处炸开了锅。
“走开,你这个为虎作伥的贪官,还想吃饭,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做饭吃了。”乌纨抱着一大锅蛋炒饭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狠狠的朝王子杰吼道。是他告诉自己会好好惩罚范逸文的,但也是他说没帮上忙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变来变去,活该饿死他。
“小纨,你听我说,那是皇上判的,我也没办法更改。”王子杰躲在厨房外一面好脾气的劝着乌纨,一面往厨房看去只见里边锅碗瓢盆被砸得乱七八糟,蛋壳菜叶更是满屋乱飞。他越来越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带了那么个小祖宗上京呢。
“我才不信,皇上那么圣明,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决定。”
是啊,连瞎子都能分清的黑白,可皇上却偏偏这样判了。这朝廷的深浅远非是我们这些小民所能测量的。这两天王子杰越发明白了这个道理。
“子杰,还是我来劝劝小纨吧。”梁叔看着这两小孩再闹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连忙出声劝解。
“梁叔,小虎哥是个大骗子。”乌纨放下手中的大碗,抱着梁叔委屈的哭开了。
“舅舅你跟我说实话,你送我的那些东西里边到底有没有朝廷的贡品?”律逸忐忑不安的坐在小桌前。前几天听说舅舅被抓进牢里的时候他就想来看看,可惜一直被母妃拦着,直到今天父皇宣判了才准他来。
“傻孩子,舅舅那是被冤枉的,只是你父皇碍于面子不好挑明才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的,你瞧我这不是罚得很轻嘛。放心吧,舅舅给你的那些东西绝对全部都干干净净的。”范逸文趴在床上看着律逸,心想你律玺再多背一个黑锅又如何。
的确他给律逸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都是从贡品里挑出来,只是他在入库之前就做了手脚销了记录,所以泄密的肯定是自己人,回头他一定会好好查查的。
律逸见范逸文既然都这样保证了也不好多问,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凑到他床边,“舅舅,我来给你敷药吧。”
律逸给他擦了药没多久范逸文便高高兴兴的睡去了。半夜他突然觉得一阵发寒,连忙睁眼一看,只见床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黑衣男子。一个激灵他连忙翻滚下床,跪在地上就说:“不知暗黑使深夜驾到,有失远迎。”
那黑衣人也不动弹依旧背对着他,朦胧的月光照着那人的头发上,竟微微泛出些许蓝色。屋子里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看样子你在这监牢之中过得还不错嘛,你就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进来吗?”
“不就是那成家老儿……”范逸文气急败坏的说着,可说到半截就停了下来。莫非使者另有所指?他仔细一想,就算那成家老儿有意致自己于死地但也没有那个能力,除非是有人背地指使,而能够如此清楚自己一切的那个人,除了……
想到这里范逸文忽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说道:“小人愚钝,望使者明示。”
黑衣人冷冷的笑了几声,“其实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没错,就是主上指使的。”他转过身来,一块玄黑色的面具将他与黑夜溶为一体,而那眼中透出的点点精光仿佛能射进人的骨子里去,叫人不寒而栗。
“莫非,右大臣也是主上的人?”范逸文连忙改口道。
“正是。”
“那为什么……”
“因为主上需要你们演一场戏,让律玺迷了方向分不清敌我。”黑衣人截下他的话,又接着说道,“这场戏你们演得很好,主人会重重有赏的。”
范逸文心想这主人好生了得,不知不觉间就叫他们演了这么一出戏,还差一点让他把命给搭了进去。还好自己够机灵,要不不管有多少赏赐有多少条命也不够主人折腾的。
“不过,现在主人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黑衣人一步步的慢慢向范逸文靠近,浑身的寒气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什么任务,使者请讲。”
黑衣人一抬手在他张嘴说话间塞了个小药丸进去,然后狠狠的说道,“新任务就是要你死。”
“为什么?”范逸文痛苦的卡着自己脖子问。
“这你还没资格知道。”留下空荡荡的这一句,黑衣人转身就消失不见踪影。
范逸文蜷着身子痛苦的缩在地上抽搐着,窗外的月色照到他铁青的脸上,还是那么朦胧那么美,一如从前,想起这竟然是自己在人世看到的最后一个月夜,他无奈的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好痛,浑身都在痛,刺骨的痛,他好想哭想要姐姐来抱抱,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地板。他庆幸使者并没有给他一刀,他是怕血的。看见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他总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失,所以他杀人是从来不见血的。
但他现在不怕了。范逸文咬破手指,在地上划拉出一行字,摸着它们就像摸到了他最爱的人们。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看见了小时候自己在花园里摔倒不住的哭泣,姐姐不停的摸着他的头安慰自己,在一旁看着的孱弱的娘对他们微微笑,那一刻娘好美。
闭上眼睛那一刻,他想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他绝不会让姐姐进宫,一定会让逸儿在他身边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长大。
“范爷,该吃早饭了。”狱卒一手端着盛满酒菜的托盘,一手敲着房门。见半晌都没人回应,才试探着推了推门,门竟是开着的。
“范爷,起床了。”狱卒唯恐惹着了这位范家大少,一面小声喊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探了进去,哗啦酒菜洒满地,随之而来的是狱卒慌乱的呼叫声,“范…范爷,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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