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野兽一般的直觉告诉他,他家陛下已经沉浸在和这小孩的家家酒游戏里了,若是这小孩能回金陵,他家陛下自然是要跟着的,那朝堂上的事,自然可以徐徐图之。
话一说出口他便忘了之前江枕玉的忠告。
直到江枕玉一个眼刀飞了过来,谢蕴霎时住嘴,脊背一寒。
应青炀沉吟一声,一只手托着下巴半响都没说话,桌上除了阿墨沉默的咀嚼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安静得让谢蕴感受到几分莫名的窒息。
半晌,应青炀才开口又问了一句:“江兄在江南还有亲眷?”
谢蕴这次并未犹豫:“没有,只是家中还有些薄产无人打理。”
嗯,整个大梁都算是他家陛下的产业,何况江南。
应青炀若有所思地点头,他起身,将手边的那两碟酱肉一同推到谢蕴面前,“谢兄你慢用,江兄口味偏淡,不喜欢这些,而且他尚未病愈,大夫说了要戒荤腥。”
说罢他转身准备上楼,一眼就瞥到边上阿墨面前的饭盆早就清空,阿墨嘴边还沾了两粒糙米。
应青炀:“?”什么牲口饭量!
应青炀抬手一把将阿墨从桌位上抓起来,拉着他一起走,边走边在阿墨耳边耳语了些什么,阿墨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有点懵然,他觉得这少年话阴阳怪气中又带着点隐秘的炫耀,他抬眼看向自家陛下,“我刚才哪句话说错了吗?”
江枕玉睨他一眼,“吃你的。”
说罢便起身跟上。
江枕玉回到房间时,应青炀躺在床榻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话本在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枕玉瞥了那话本一眼,还是昨天的那页。
他在床榻边坐下,动作间少见的有几分局促和僵硬,问:“生气了?遇上他们只是意外,你若不喜欢,分开走就是了。”
应青炀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没有,我其实很欢喜的,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你,会为了你的安危千里跋涉,希望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在村里的时候,长辈们待我极好,但对你始终有些排斥,我总是想,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很有落差感。”
“人活着如果只留下那么一个念想,其实也挺没趣的。”
应青炀以己度人,他不喜欢也不想面对孤独,他也不希望江枕玉真的在这世界上了无牵挂,生命单薄得像张纸,随随便便就能四分五裂。
江枕玉并未厌烦他的长辈,没道理他就要把这些人赶走,让他们离得远远的。
他永远是最懂事的孩子,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可是自从把江枕玉捡回来之后,他似乎也不那么懂事了。
应青炀有些惆怅地开口:“怎么办啊江兄,我刚才发现谢兄不了解你,也不在乎你之前的经历,有没有受过伤,有没有吃过苦头,只是希望你回金陵接手家产。那一瞬间我居然觉得有点开心。”
这是什么阴暗的想法啊?应青炀觉得那简直都不像他了。
江枕玉原本有些急促的心跳都被应青炀一句一句安抚平稳,像是江水上漂泊不定的小舟,被命定的锚点圈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勾唇浅笑,眼眸好似一潭春水,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我也很开心。”他好整以暇地说:“你是不是忘了,若非你在山崖下救我,我早该死了。你觉得我现在为何还活着?”
你当然要在意我,因为我是为了你才生生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我们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
江枕玉神色有几分忧郁,“你是觉得我是个大麻烦,现在不想负责了吗?”
应青炀抬头看他,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江枕玉极具冲击感的俊美,配合着一身素衣和落魄的神采,像是溺水的人,身边仅剩他这一根救命稻草。
和他方才心中那隐秘的欢喜不谋而合。
应青炀被他看得脸颊爆红,有些受不住了,他拉过一旁的被子囫囵把自己上半身全都拢进去,嘴里模糊地吐出一句反驳:“怎么可能……!”
窝进被子里之后,他才隔着棉絮听到江枕玉并不真切的笑音。
——这人又捉弄他。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
应青炀把被子拉下来,只露出上半张脸,有些忐忑地问:“那去过江南之后,你还会愿意和我回琼州吗?”
江枕玉并未犹豫,“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