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崔家内院,还带走了一部分羽林卫。
可惜有一个人没走。
谢蕴手里拎着一截铁链,缓步上前,在沈听澜面前蹲下,“你还有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铁链被粗暴地缠在手腕上,沈听澜仿若未觉,他眼底遮掩住的疑惑终于在此时显露出来。
他并不在意腕间的冷意和疼痛,只是忽然开口问谢蕴:“你不觉得他的长相眼熟吗?”
谢蕴五大三粗的,还在研究铁链怎么绑,便随口回答:“眼熟,长得像应九霄。”
“叔侄之间,长相会这般相似?听那老太监说的话,小殿下身份有异。怪不得陛下会回心转意。”沈听澜仿佛想通了什么关窍,又问:“应九霄难不成有留下血脉?”
谢蕴不耐烦地回答:“老子怎么知道那些破事。”
沈听澜“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意谢蕴屡次打断他的思路,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谢蕴抓着铁链拽起了身。
“做什么?”
谢蕴对他呲出一口森森白牙:“哦。陛下说了,回金陵前,你得给我当牛做马。”
沈听澜:“……”你给我等着。等回金陵就把你这牲口剁了喂狗。
*
院外,江枕玉牵着应青炀一路离开崔家大宅,上了回宅邸的马车。
应青炀一上车就把腿横在身边的位置上,不允许江枕玉坐过来。
于是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只能察言观色,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承受小殿下愤怒的眼神。
应青炀迟来的怒火把脸都憋红了。
“太上皇?”
“皇亲国戚?”
“得罪了仇家逃亡到琼州?”
“裴晏!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江枕玉第一次在应青炀口中听到自己的假名,听得他心口泛痛。
“阳阳……别这样叫我。”
男人胡乱摘下冠冕,脱下龙袍,长发如瀑般垂落,衣衫被他扯得略显凌乱。
他抬眸,从一旁的木匣里取出一枚木簪,塞进雕刻木簪的主人手里。
意思不言而喻。
应青炀作势便要把簪子扔了,回身一想都是自己废了功夫的,凭什么辜负他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劈手把簪子抢过来,“少来!你一句解释都不说,还要劳烦沈相,现在又装什么委屈!”
江枕玉叹息一声,“如果没有沈听澜横插一杠,等到了金陵,我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应青炀忽然站起身,马车穹顶不高,他一脚踩在江枕玉身边,抓住男人的衣领附身低头,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应青炀眼中显出冷漠的审视,“我就知道,沈相的话不对劲。所谓清澜行宫以及立少帝的旧事,沈相也并不完全了解。”
“你对裴相的评价不算多好,也并不认可裴相的理念,怎么会为了所谓的裴相遗志,便作茧自缚这么多年?”
“你早就觉得我身份有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觉得我和应九霄有关,才会陪我这么久,才会愿意陪我下江南?”
“你又和应九霄有什么关系?”
“裴晏,你到底是真心待我,还是为了给死于火海的人赎罪?”
四目相对,激烈的情绪在漫长的沉默中缓慢冷却,怒火和爱意一同消退。
应青炀知道,自己话中尽是激将之意,他一定要这个男人坦诚地向他倾诉真心,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做出安排。
上位者做久了,江枕玉早就习惯了在任何事上掌握主导权,这一路走来,看似迁就,实则应青炀像是被放飞的风筝,线的另一端一直在江枕玉手中。
引线缠绕在手腕,深入进皮肉,扎进骨骼,再难分割,说不清谁在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