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当铺相比天津北平大城市有所不同,首先没那么多人,就是师徒两人,或是父子,不像大城市里的当铺有“朝奉”、“大柜”、“二柜”、“收号”、“管号”、等等很多环节。
当然大店有大店的优势,他们资金充裕,敢收大货,这其中以徽州商人居多。但是大店一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老话讲“穷死莫典当”。
他们一般用“济世”之名牟取暴利。而我家这店就是自家的小买卖,店里的柜台也不像徽州典当行那样高筑的柜台。
你要出当得踮起脚尖仰着头和柜里的伙计讲话,自然身份就矮了半截,再加上典当行的行规暗语,你能拿到的钱也就是你当品本身价值的二三成。利息比高利贷低一点点。
而我家的买卖只是收些死当,倒手赚些二手钱虽不能暴富,但这样的好处就是不惹眼。祖父的信念就是平安是福,别的都是扯淡。
这些日子店里也没什么买卖,除了几个土贼来销赃,也没啥新鲜的事。用祖父的话:你这一年就这点买卖,这会做完,后半年就轻生了。
这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就是说你这一年能做几桩买卖都是命里固定的,一大桩“年货”做完,半年内不会再有大买卖。说这是老天爷的平衡之术。我虽不信,但是这个理论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平日里除了看店,我就是翻看着那半本没看完的《平妖传》,这书有意思,虽说的神鬼故事,在我来看就像是现实的镜子,有时觉得书中的妖比现在的人还要真实纯良一些。
一晃半个月过,算着日子二舅也该回来了。这一天我正躺在柜台后眯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梦还是幻觉。就见门口走进来一只黄皮子,没等我反应这黄皮子身后又跟进来一串小黄皮子,后一只咬着前一只的尾巴,打头的个头很大,手里拿着两把黄色的纸钱,边走边晃着手里的纸钱。
这一串黄皮子围着我开始转圈,一圈,一圈,转个没完。我虽不害怕,还是觉得有些恶心。想要起身赶走它们,说什么也起不来。这下倒是我把我急坏了,听老人讲这是“鬼压床”。
但是我一想,这哪里有鬼,非要说压床,也是黄大仙压床啊。我可是个上过讲武堂的无神论者,一个新时代的有为青年,怎会被这迷信的说法吓住。
心里暗自较劲,过了不大一会觉得手能动了,我大喊了一声,“呼”的一下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已早已一身的大汗。看了看窗外,午后的阳光很强,这大白天的,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这个尿样子幸好没被二舅见到,否则他能笑话我半年。自已也觉得很是可笑,还摇了摇头。想到那黄皮子,可能自已被金国民那故事给洗了脑,我这样安慰着自已。
突然门上铃铛一响,进来一个中年汉子。我慌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站起来应客。
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皮箱,带着一顶崭新礼帽,样子很绅士,但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我缓了缓神问道:“客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那人只是看着店里的东西,这看一眼那看一下,也不理我。我继续问道:“是出当?还是收东西?”这人还是自顾自的看着店里的摆设的文玩。嘿,这人,也太没礼貌。我有点不耐烦,刚要数落他,他突然开口:“死档”收么?
老百姓当东西一般分“活当”,和“死当”。活当就是周转资金,买卖双方定个日期,日期内赎回物品为活当。如果没有按时来赎当,这活当就变成了死档,由店里倒卖出去。
也有些人上来就是死档,但老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直接做死当的。做死当一般就是盗贼,或者土匪来销赃,偶尔也会有盗墓的来出骨董。他们要的是钱,所以都是死当。
而眼前这个人,既不像土贼更不是土匪胡子,非要说像什么,倒是觉得很像个老师。在讲武堂时,大多先生都是这般打扮。
虽然此人不是很礼貌,我还是多了一份尊敬。见他说话我就顺着他问道:“什么货?能先看看么?”说着我自然的看了一眼他的手提箱子。这人见我注意他的箱子,好像我能把那箱子看穿一样,他下意识的把箱子向身后挪了挪。
我心想,这人挺逗,你来出当,怎么这么小心,爱卖不卖。可能他看出我的不耐烦,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皮夹,放到柜上。这夹子也就一盒洋烟的大小,但看这皮子的包浆可是有年头了。
“能上手看看?”
“随便。”他冷冷的回答道。
我打开小皮包,里面竟然是一面小铜镜,我看了看镜面,工艺倒是很精湛。古代的铜镜像这样镜面光滑的的确少见,这反射快赶上洋玻璃镜子了。
翻过背面一看可把我镇住了,后面的蚩蠡纹加上斑驳的绿色锈迹,我敢断定,这是个西周青铜镜啊。
我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人,他神情淡定,似乎这东西在他眼里没什么。我又仔细看了看这镜子的细节。因为青铜器的高价导致整个历史时期古董行都在仿制,10件有9件是假货。我问道:“想要个什么价?”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这能值多少。毕竟我还没经手过青铜器。
再看这人,似乎不关心什么价钱,倒是没头没尾问了句:“掌柜的在么?”
我一听这,真的压不住火了,闹了半天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小伙计。我心里暗骂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脸上却堆着笑说道:“真是好眼力,我们家掌柜的不在,你要是有意出手,可以和我谈,我算半个当家的。”
这话说完我自已都觉得没底气,但是场面咱得撑住了。这人也不和我纠缠,说道:“这东西留在这,等你家掌柜的回来给他看看,他就知道了。”说完就走。
我本想拦住他,但是我听完这话,觉得明显这人认识我二舅啊。等我反应过来,再看这人已经不在了。我把青铜镜又仔细的看了一圈。
这东西的气息很古,不是造假能透出来的。我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个小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门上铜铃一响,二舅回来了。
“你小子还算有点长进,我还寻思我不在家你还不放羊。还行,还知道看店。”二舅一边弹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调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