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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是一座漏风的墙。
漏的不只是太极宫的风,还有大明宫的风。
尚书省政事堂的铜漏滴答作响,房玄龄望着檐外跳动的雨珠,手中的狼毫在密报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案头摆着的辽东商队通关文牒,已经被他翻得边角起毛。
文书上记载着,九月至今,入洛辽东商队三百七十一支。
“房相,长孙司徒到了。”
“快请。”
长孙无忌带着一身寒气踏入堂中,
“玄龄兄这政事堂的门槛,比玄武门的城墙还难跨。”
长孙无忌笑着打招呼。
房玄龄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面色严肃。
长孙无忌见此,也意识到出了事,否则以房玄龄的稳重,不至于如此。
“先看这个。”
房玄龄没有寒暄的意思,直入主题。
从紫檀匣中取出三卷文书,最上面的是金吾卫近三个月的换防记录。
“右金吾卫陆仝,每月初七换防必调走三成旧卒,补入的新卒户籍全是陇右流民。”
他翻开第二卷,露出几张皱巴巴的路引:“可我让人查了陇右道的灾报,今年入城的流民根本没有如此之多。”
长孙无忌拿起路引对着烛火,见朱砂官印下的日期被水洇过,显是后补的痕迹。
“第三卷呢?”
他抬眼,看见房玄龄眼底的血丝。
房玄龄的声音忽然低沉:“是洛阳递来的密报。”
“三个月来,从辽东经洛阳运往长安的粮车,每辆空车返回时重量多出三百斤——”
顿了顿,房玄龄沉声道:“不是粮食,是铠甲兵器。”
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长孙无忌猛地站起。
“你是说太子在调辽东军入城?”
他的指尖划过图上的通化门,那里密密麻麻标着‘商队’‘粮车’的记号。
房玄龄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单:“这是金吾卫新补入的校尉,全是辽东籍。
还有右骁卫的折冲都尉王忠,他的叔父曾经在辽东做过演武堂教习。”
名单上三十六个名字,每个旁边都画着朱圈,像极了刑部大牢的死囚名册。
长孙无忌忽然抓起案上的棋笥,哗啦啦倒出一把黑子:“玄龄兄可记得,武德九年那场雪?”
他在棋盘上摆出玄武门的形状。
房玄龄看着棋盘上的黑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们跟着李世民在太原起兵时,长孙无忌总爱用棋子摆兵阵。
那时的黑子是义兵,是王师。
“无忌,你觉得。太子真要走那一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侥幸,却连自己都听得出颤抖。
“得立刻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