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很深,齐芜菁摔了个仰面,纸人“啪”地扑在他的面中。
少君发丝凌乱,道:“……你带的好路。”
“既然这么好,”纸人趴着不动,“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我们远走高飞。”
“天一黑就开始做梦,你脑子被狗吃了?”齐芜菁坐起来,将纸人放在肩上,“不过你说对一点,这条是条‘□□’。”
他摸出腰间的罗盘,辨认指针。这罗盘很不一样,通体呈剔透的凝夜紫,其间竟有八根指针!
齐芜菁若有所思:“萨那师兄也是马虎,竟还落了六块‘身体’在这儿。”
“少君的罗盘竟也有如此奇效?”桑青饱含情感道,“我快要崇拜你了。”
少君无动于衷,他拨动卡扣,不等桑青探究,起身燃了张照明符。
纸人被火风吓到:“仔细点我………”
话未说完,符纸“噌”地燃起来,一人一纸齐齐愣住——
齐芜菁跟前站着一个人……
不,与其说是“站”,不如用“漂浮”更准确。
这人被泡在琉璃柜中,脑袋变得很大,眼球凸出眼眶,口齿外翻,浑身浮肿发白,死状可怖。周身浸满了类似于蜜糖一类的稠液,四面漂浮着的,是他脱落的皮肤碎片。
“巨人观啊。”齐芜菁不觉害怕,反而将火凑近,“不过瞧尸体的模样,应当是在封存之前便腐烂至此了,既如此,那干吗还要保存起来?”
“别有他用吧。”纸人揪住齐芜菁的头发,晃悠悠的,“少君?”
齐芜菁:“嗯?”
“这里好像不止一个呢。”桑青附耳轻声道,“火大些好不好?”
音落,齐芜菁手中火符倏忽变得大亮。然而不亮还好,一亮起来,整个地室的风景尽收眼底,令人叹为观止——
这地道中的小径四通八达,两侧全是浸满黏液的琉璃柜!里面封存的裸态尸体一具接着一具,体态浮肿异常,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从火光之处一直延续至黑暗。
——数以千计。
他们被迫凝固在“蜜糖”之中,姿势扭曲,体面皆非,仿佛在面对看客进行一场盛大的乱舞之展。
只不过这戏是静止的,舞是定格的。
“谁搞的无良把戏?”纸人坐在肩头,撑着脸,“叫人出来表演,却连衣裳也不给人穿,品味怪低级的。”
“嗯……我瞧他们的眼珠虽不齐,却也并非全没有。”齐芜菁持着火符,沿着通道继续朝前走,“我听闻无所住做事向来狠辣果敢,这决计不是她的手笔。”
“宗门那群傻狗干的事,”纸人在肩上吹着风,哈哈道,“我可没有乱扣屎盆子,我们无为教向来很有修养的。”
然而就在这时,齐芜菁忽然顿住脚步。
小纸人没个防备,栽倒了。它幽幽地飘下去,挂在齐芜菁的腰带上,却一声不发,要等少君自己发现似的。
齐芜菁将火凑近琉璃,桑青立时“哦?”了声:“原来是老熟人。”
这人面容垂老,两眼吊梢,不是先前在鹿野林遇见的柳太公是谁?!
只不过如今的柳太公眼珠圆瞪,双唇大张,死相呈现惊恐之色,不知生前瞧见了什么非人之物!
“有意思,他竟然也死了很久。”齐芜菁嗤笑道,“原来先前遇见的纸傀儡背后,还有个大人物。”
“借刀杀人咯。”桑青说,“此人不惧‘判谶罪’,连无所住的名号都敢借,一个无能老儿又算得了什么?”
所谓“判谶罪”,即:判谶言结下的因果之罪。乃是擅自借用神祇之名作祟,而被神祇赐下的刑罚,下场往往是立刻惨死!
“好狗,你说得不错。”齐芜菁敲了敲琉璃面,“这也正提醒了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