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既除,龙王再无所虑,其现形曰:‘一子之恨,安足平哉?’
陈塘关中绅耆大骇,然已无可御妖者矣。”
韩子瑜的目光落在哪吒自刎后龙王依然水淹陈塘关那段。
他微微蹙眉,旋即又舒展,笑道:“陆兄此笔,辛辣至极,那些为求自保、逼迫李靖献子的‘绅耆’,这隐喻用得巧妙。”
文豪者,以文救世。
显然,一旦韩家开始给城中老弱放低价粮,那么随着神话故事的流传,泸川城中市井百姓,就会自动把这唯一的救命粮店,带入到“哪吒”这个角色里。
而这个角色在故事中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以及最后做出的抉择和结局,就将起到代指现实的作用!
“李靖于城头,仰见龙王翻云布雳,俯观万民葬身波涛,肝胆寸摧。
忽忆哪吒横剑之言,五内如沸:‘儿乎!父蔽于俗义,铸此滔劫!’
当是时,见乾元山金光破晦,太乙真人冯虚而至。
袖中忽飞赤莲千瓣,凌波不沉,聚为丈六莲台。
真人并指叱曰:‘灵珠何在?此时不醒,更待劫波涤尽苍生耶!’
霎时沧海鼎沸——
哪吒元魂自浪底冲霄,踏莲台而立!
真人振袖,仙藕化金甲,赤蕊变尖枪,莲茎为长绫,更引九幽业火凝双轮。
但见:火尖枪抖,焚雨蒸云;风火轮转,犁涛分浪。
哪吒踏焰腾空,目射斗牛,复战龙王,龙王披靡败走。
自此孽波止息,黎庶得安。”
陆北顾笔走龙蛇,将太乙真人重塑哪吒法身、赐予法宝、再战龙王的情节一气呵成。
韩子瑜一直屏息凝神地看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定,才舒了口气。
“妙!妙极!”他眼中异彩连连,“情节跌宕,更难得是这‘唇亡齿寒’、‘献子求安反招大祸’之论,直指人心!尤其这哪吒重塑法身、踏浪降龙一段,气势如虹,定能令孩童心驰神往,口口传诵!”
他拿起墨迹未干的纸,又细细读了一遍。
“韩兄谬赞。”陆北顾神色反而很平静,“不过故事要传唱,还需再精炼些,劳烦韩兄费神取其神髓,给孩童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再辅以这完整故事作为‘底本’,让说书人、走街串巷的货郎去传播,效果更佳。”
“此事易尔。”
韩子瑜小心地将稿纸吹干,折好收起:“我家自有伶俐人最擅此道,陆兄放心,这故事源头,绝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显然对于这些泸州本地的大家族来讲,传播流言,做起来毫无难度。
他顿了顿,看着陆北顾,眼神中还带着探究的神色。
“只是这结局,哪吒虽重获新生,大败龙王,解了陈塘关之厄,但终究是‘死’过一次了。陆兄落笔于此,是有所感?”
陆北顾望向窗外,州学笼罩在迷蒙雨雾之中,檐溜如注,敲打着青石阶。
“不过是想告诉听故事的人,有些东西,比如‘希望’,比如‘抗争’,是不会真正死去的。”
陆北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力量。
“哪怕一时被压制,只要时机一到,它总会以更强大的姿态归来。而试图用妥协来换取苟安的人,最终往往连苟安也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