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卿垂眸,略微“啧”了一声,拿起那带着余温的药瓶,纤长的睫毛垂下,略微打下一层阴影。
不染尘埃般高洁又漠然,宛若朦胧氤氲一层月光的玉狐仙在阴暗的水牢里依旧出尘。
那双该执玉握兰的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慢慢拧开药瓶——
将药尽数洒在了他身上。
像是高悬的明月,洒着朦胧圣洁的余晖般。
陆煜行曾经也暗恨明月高悬,圣洁虚伪,在无数个寒冷的夜里,他紧紧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妹妹,抬眸看破庙露出的明月。
眉眼晦暗冷戾。
……恶心。
文人墨客赞誉明月圣洁,寄相思、寄不志、寄心绪,寄自身高洁、寄自身不染世事污浊,赞明月高洁照世人。
……可偏偏不照他陆家,也不照他陆煜行。
水牢寒冷阴暗。
“哈啊……呼……”
陆煜行如今只是跪着,脊背紧绷颤抖,抬头看着白御卿,药粉洒在他身上,浓密若鸦羽的睫毛颤抖不已,又压不不住喉头溢出的喘息。
……现在照他了。
陆煜行只觉得炽热,许是药粉,也许是别的什么,发烫般灼烧着他的全身,近乎要将他灼烧殆尽。
他笑起来,似要伸手触碰一下明月。
在强撑的一口气,血肉模糊的剧烈疼痛之中,还是垂眸,随后失神跌落下去。
昏迷之前,也只能看见玉狐仙似是怔然的眸子,与一瞬掩不下去的悲悯,以及他乍暖的拥抱。
让他心口都开始滚烫发颤。
……
“当真那么凄惨?”
独孤凛摩挲着指尖的黑子,闲散般问着。
“是,王爷。”司空清斟酌开口,“听闻那罪奴,被折腾去了半条命……宁国公世子房事中残暴好虐待人,这次更是——”
“许多人都看见了,那罪奴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无论是宁国公府上的奴仆,还是去审查的大理寺。”
司空清敛下眸中情绪,说出了无论是独孤凛还是他都心知肚明的事。
“终究是口谕,可大可小,宁国公已然与京中官员道您滥用职权,借着陛下威名狐假虎威,冒犯陛下。”
进可是命令,退可是随意几句的碎语,圣上也怕他放任之下的此事烧到他小肚鸡肠上,寒了忠臣之心,竟也假意训斥了独孤凛两句。
他最讲圣名。
“……所以——”
他还未说出口,独孤凛叹了一口气,“苦肉计啊。”
“真舍得打啊。”
司空清:……不打不就只能死了吗?
他却只觉得自家王爷身上的气势愈发骇人,笑意却更甚,勾起唇角问,“还给他留了一条命,你说这宁国公世子是真恨他,还是真宠他呢?”
倒他也没想要回答,男人只是墨发披在身上,嗓音低哑道。
“那李肆书,给他吃吃苦头,革了他的职。”
“是。”司空清顿了顿,又问,“王爷可有下一任指挥使人选了?”
“送个人情出去,太常卿总归要的。”独孤凛抿了一口酒,酒珠顺着喉结滑下,入了领口,又听他带着笑意道。
“毕竟他那儿子,素来顽劣不堪,让太常卿好是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