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下百丈。”
“胡咧咧……”
这树叫做攀月松,光听树名便知它身躯高大。
这树冬天结出一种鲜红如血的果实,剥开硬壳后可以食用,亦可入药。
萧敬山每每出关都能看到这些怪物零零散散地矗立在空旷的戈壁滩上,越往北走,这树就长得越高,萧敬山见过最称规模的攀月松林是在陈国极北的雪山脚下,跟那片松林一比,关外的这些只能算是刚满月的孩子。
萧家主已经不知多少次在这条大道上信马而行,他从八岁开始便跟着父亲在两国之间往返。
那时尚未开战,脚商行旅络绎不绝,路旁的攀月松林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替人们挡住了狂乱肆虐的风沙。
从出了关开始直到边境的呼儿河,十里一村,百里一城,随处可见的木屋坐落在树林中的空地里。
父亲易货归来总喜欢带着萧敬山借宿在乡野之家。
他说攀月松木的清香可以缓解长途跋涉的疲惫,林中飞鸟的清歌可以扶平旅人的哀愁,林间潺潺流动的小溪可以洗尽天涯游子的风尘。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萧敬山鬓已斑白,这片承载少年青春的树林最终也湮灭于浩瀚的时间长河。
他已经忘记这场战争打了多久,只晓得胡须长上半寸,这片林子就变得稀疏一分。
来来往往的军队伐断树木去做他们的工事,争来争去搞得民不聊生,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
“阿山?”
苍老空灵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萧敬山耳边,他猛然回头望向那些荒废的木屋和孤独的攀月松,却没有看到一个活物。
身旁两名侍卫紧张的样子表明这声音并非是萧敬山的错觉,他鬼使神差地翻身下马,朝着一栋塌了半边的破烂草房走去
“萧家主,小心……”
萧敬山好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对侍卫的喝叫充耳不闻,只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草房。
两名侍卫也顾不得马匹,飞也似的挡到萧敬山身前,抽出刀警惕地看着前方
“萧家主,没事吧?”
“那里有人。”
侍卫看了看眼前那栋破烂房子,对另一人说道
“老三,你去把马栓好,然后咱们陪萧家主进去看看。”
另一名侍卫显然不愿多事,不停地给自个儿兄弟使着眼色,但没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只能从命。
若非萧敬山记得这里从前的样子,他万万不会认为这间破烂的如同马厩般的东西曾经住有人家。
“这里怎么会有人,一定是我们听错了。”
“胡说,你说你听到了甚么?”
“我听人喊我名字。”
“明明在喊我。”
两个侍卫争论不休。
萧敬山则被淹没在回忆的深渊中,丝毫没意识到几人听到的声音各不相同。
屋旁的两株攀月松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如同置身于儿时那片阴暗祥和的密林之中。
两名侍卫只顾交谈,同样没注意到萧敬山的异样,他浅棕色瞳孔急剧扩大,最后竟占满了整个眼眶,颜色也变为明黄,如同一只潜伏于黑夜的鸮鸟。
“萧家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