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岁。
其母乃是先皇后,是今上还做秦王时的结发妻子,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诞下太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如今凤椅上坐着的,是继后。
继后所出的皇子,风头正盛,圣眷优渥。
于是,这位嫡长子出身的太子,便在这偌大皇宫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是他。
就是他。
苏枕雪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她梦里那个十年之后,于东宫之中凭栏望雪,眼神比漫天风雪还要冷的孤高君主。
可如今,却只是一个在母亲继任者的寿宴上,连一席之地都寻不到的孤单少年。
苏枕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那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
那是一种,在风雪夜中跋涉的旅人,蓦然回首,看见了另一个同样满身风雪的影子的共鸣。
他们都是棋子。
都是被命运推到这盘棋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袖中匕首的寒意与胸中翻涌的戾气,一并压下。
然后抬步,向他走去。
足下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
他警惕地霍然回头。
月光勾勒出他尚带稚气的脸庞,却也照亮了他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少年人的清澈,只有与年龄全然不符的阴沉、戒备,以及一丝被藏得很好的……疲惫。
当看清来人是苏枕雪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苏枕雪从疑惑里看出了他的表情。
他不认得自己这张脸。
苏枕雪在他三步开外站定,没有行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微微颔首,便算作见礼。
“此地清净,殿下也是来躲个清闲?”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被这亭湖的月光浸泡过,没有半分谄媚讨好,也没有刻意的亲近,只是一种近乎无礼的平静。
少年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从未有人敢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
他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但那双黑眸里的戒备,如退潮般,稍稍褪去了一丝。
苏枕雪不以为意。
她自顾自地转过身,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片被星辰点缀的湖面。
他是十年前的裴知寒,不是十年后的裴知寒。
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