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从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他还可以站着。
苏枕雪收了势,手腕一转,将那根柳条递到了他的面前。
“试试?”
裴知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根平平无奇的柳条,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那双同样瘦削,却骨节分明的手。
柳条入手,很轻。
他学着苏枕雪的样子,笨拙地摆开架势,身体下沉。
可他手中的柳条,却像是活了一般,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柳条的尖端,在月光下划出一片凌乱的虚影,根本无法像她那样,稳稳地指向前方。
“气沉丹田,不要想,不要看,用心去感觉。”
苏枕雪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在他耳边响起。
她没有触碰他分毫,只是用言语,为他勾勒出另一方天地。
“去感觉你的脚下,踩着的不是行宫的地,去感觉你的身后,站着的不是这几个趋炎附势的阉人。是千军万马,你不是一个人。”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
他感受不到什么千军万马。
但他能感觉到,耳边这个女子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那力量,像一把梳子,将他心中那团乱麻般的烦躁与怨恨,一点一点,梳理开来。
他手中那根柳条,颤抖的幅度,似乎,真的变小了一些。
许久,苏枕雪才轻声道。
“好了,今夜就到这里。往后,殿下若有兴致,可每日清晨,于无人处,照此法练习一刻钟。什么时候,这柳条在你手中,能如山岳般纹丝不动了,你再来寻我。”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裴知寒猛地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她那袭华美的宫装裙摆,消失在回廊的拐角,月光将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颀长,又瞬间吞没。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根尚带着露水的柳条,又抬头,望向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夜风吹过,湖面泛起碎金般的涟漪,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没有回,也没有再理会身后那些太监小心翼翼的催促。
他就站在那湖边,就着这满地清冷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定。
从今往后,他要定的,是自己的心。
也是自己的命。
苏枕雪走在回廊里,脚步很轻,心却很重。
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月光下,湖边那个倔强的少年身影,像一幅深刻的烙印,死死地刻进了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