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夜幕沉甸甸地压向广袤无垠的海面,将世间万物都裹挟进浓稠的黑暗之中。身后鲛人的视线非常有存在感,使得手上撑着船桨的人有一瞬间停滞。
对方的眼神很锐利,不可能避而不答,于是只是少顷,钟意便笑着偏了偏头,看他:“醒了?”
鲛人撑着钟意的白大褂,躺在上面的模样很迷人,恍惚间让他还以为自己把对方成功带进了实验室,但是狂风裹挟着的暴雨劈头盖脸落下,将钟意拉回现实。
头发湿漉漉的男人的目光很温柔,说道:“我看你总是凝望着海面,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就想帮你一起寻找看看。”
他的语气实在太体贴了,眼沉沉的眼睛很深情,鲛人愣了下,把暗自亮起的爪子收回,手指抓着船檐往外看。
鲛人是没坐过船的,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
钟意贴过来拦了一下,不让他的身体探出太多:“小心一些,不要掉下去了。”
不过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鲛人,并不畏惧海洋,甚至可以说海洋才是他们的归宿。甚至他只要愿意,现在就可以跳下小船,隐入深海,让人类怎么也找不到。
眼神暗了暗,钟意正要找补,就看见鲛人竟然有些听话似的,往后推了一点,尾巴在狭窄的船身中施展不开,轻轻贴着他的小腿拍打了下。
触感微妙,但是真实存在。
钟意握着船桨的动作一紧,想要不管不顾地把鲛人拐走算了,但知道对方不会同意,只是问:“你在找什么?”
鲛人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凝望着海面。
狂风暴雨倾泻而下,汹涌的海浪此起彼伏,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恶狠狠地拍打着波涛间波荡的小船上,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断涌上甲板,又迅速退去。
置身海面比躲在暗礁上的视野更加广阔,鲛人的目光停留并逡巡了很久,也没能找到自己希望看见的身影。
钟意立在船头,为了保持平稳而稳稳地扎着马步,双手紧握住船桨,暴起的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双臂肌肉紧绷。
他知道对方想找什么,但是佯装不知,只是为对方撑着船,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上兜兜转转。
在波涛中航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保持船不被打翻,钟意几乎是竭尽全力,汗珠混着雨水从额头不断滚落,滴在被海水浸湿的甲板上,转瞬便被汹涌的海水吞噬。
鲛人回头看他。
年轻人类那黑色的头发被狂风肆意摆弄,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被冰冷雨水沁得苍白的脸颊上,深邃的黑眸中透着关切,在这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
远处的灯塔为夜间行船的舵手指明方向,而钟意的眼睛很亮,亮到像是也要试图穿透这如墨的黑暗,为他指出一条路来。
就在钟意以为鲛人不会回答时,他听到了对方开口:“我在寻找我的族人。”
钟意微怔,勾唇,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鲛人与他靠得很近,银发在风雨中柔顺地贴在锁骨,发丝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碧绿的眼眸凝望着钟意,将自己率领族人抵达这里却被海上风暴分散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鲛人说话时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概括掉了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只说最终的结果。
“别害怕,我会帮你的。”钟意的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与怜惜,像是很心疼鲛人的遭遇。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鲛人。
在雨水的冲刷与灯塔光辉的照耀下,对方的肌肤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白皙细腻,隐隐泛着柔和的微光,冰蓝色的鱼尾随着他轻轻的摆动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与冰冷的海水相互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鲛人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但想到眼前的是个脆弱的人类,或许这样的情况对于人类来说的确是值得惊恐的,于是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