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拌机的轰鸣声里,脚手架缝隙间漏下的阳光随着日升月落而变换位置。
安全帽上的反光条又磨掉了半截,去年夏天在口袋里塞满了糖果的工衣已经磨损得不能看了,光荣退休被纪觎叠放在铁皮柜里。
烈日在钢架间切割出锋利的光影,纪觎穿着一身更新的,捆扎着袖标的衣服,在塔吊操作舱前进行操作,脖颈的青筋在古铜色皮肤下蜿蜒。
他的碎发短得像刚收割的麦茬,被汗水黏在泛着水光的额角。
工装袖口被纪觎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暴起的血管,随着操控摇杆的动作,肌肉群在绷紧的皮肤下滚动起伏。
安全帽的阴影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沾着尘土的唇角微微抿着,细碎的胡茬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停。”他举起一个手势,同样操作的人就不约而同地止住动作。
“轰——”地一声,悬吊的重物被垒在高处,严丝合缝,毫无晃动。
“芜湖~收工!”“开饭开饭!”
周围一群人欢腾,纪觎挑起眉头笑了笑,略微显得凶悍的断眉在工地里使他有了几分他人难以比拟的威严与凶悍,即使年纪比很多人都小,也无人敢挑衅。
此时斜斜挑起,眉飞入鬓,让那双漆黑的眼睛愈发锐利。
他拒绝了工友递过来的烟,走到一排水杯架前。
拧开用到现在只能隐约看到“学优生”几个字模糊印记的水杯,纪觎仰头灌了好几口。
凉茶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进敞开的领口,在胸前勾勒出深色的纹路,又消失在被工具带勒出的褶皱里。
纪觎喝着水,抬头看了眼天色。
同样是夏天,阳光在南城时是滚烫的碎金,能把钢管晒成做铁板烧的好材料。
但是到了北方,即使来到了去年耳边蝉鸣最盛的时节,太阳仍旧是和煦的,没有那种能把人晒化的躁热。
晚风起时,橙黄的光斑成了摇曳的碎银,在混凝土墙上晃出冷意。
安全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另两栋楼的吊臂还在兢兢业业工作,左右两边打招呼似的分别对着纪觎勾了勾机械手,坐在操作室里的绿毛和红毛对他露出挤眉弄眼的笑容。
去年此时还在接受培训的几人,现在都已经考到了特种设备作业人员证。
彪哥还是没有放弃他那时髦的扮相,紫毛褪了色之后染了绿的,和坚持红色的红毛组成了工地上的红绿灯。
纪觎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样的场景,不管他们跟着陈工头周转到了哪个城市,几乎每周这个时候都要来上一次。
和几位小年轻也已经混熟了的工友们见怪不怪,甚至在红绿灯那里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也跟着开始起哄。
“哟哟哟,小情侣感情好着呢。”
“小两口什么时候发喜糖呀?”
“……”
此起彼伏的声音闹哄哄的,在程明凌的电话打过来以后才更是鬼哭狼嚎不得消停。
纪觎警告地瞥他们一眼,收获一堆搞怪表情。
他没绷住笑,捂着手机听筒到了更加安静的角落。
“纪觎纪觎纪觎!”穿着校服的清俊身影出现在显示屏上,栗色卷发的男生踩着南城的夕阳往前走,手中拎着一杯奶茶。
对方几乎是贴着镜头说话的,白皙的脸庞不断放大,杏仁眼笑得弯弯的。
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的近况,纪觎没说话,任人打量。
“好像有点瘦了。”程明凌说。
“没有瘦。”纪觎前几天才上称,道,“只是增肌了。”
“噢。”程明凌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腼腆,“那转身我看看。”
纪觎睨他一眼,照做了。
夕阳下,寸头男生转身时,工装下宽阔的脊背绷成一道弧线,后腰处隐约透出半截贴着汗水的肌肉轮廓,冷硬又充满张力。
“好帅啊,纪觎。”程明凌笑眯眯地,听着在他话音落下后,纪觎连呼吸都似乎裹挟着北风粗粝质感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