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开朝,所有人的重点都在于观察帝王的身体情况,好确认当今身体康健,还可以长久地守护大雍国祚。
谁承想,皇帝刚来,他们涌入分站两侧,脚步还没稳下,就听到位于上首的皇帝说了一句话。
“前番众卿言及宫闱之事,朕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辅星黯淡,方知六宫久虚实为国祚所系。”
帝王执起案头的羊毫,笔尖悬在明黄圣旨上凝墨未动,忽而抬眸望向阶下,冕旒轻晃间露出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昨宵自省,方觉久闭后宫乃朕之失,今朕欲封陈溯川为贵妃,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封妃,封妃好啊!
有些脑袋还没转过来的臣子面上一喜,以为柯道远前两天的上奏使得帝王终于松了口,正要跪地说些好听的话,然后被身后同僚扯了一下,这才发现其余人神情震惊而诡异,大殿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跪到一半就被拉起来的大臣心中一跳,赶忙回想皇帝说的话,想着帝王口中有幸封妃的到底是哪位同僚家中的贵女。
陈溯川?有些耳熟,名字未免太磅礴了点。
然后又开始思索哪位朝臣姓陈。
丞相邱孺哲、大将军曲博景、太傅陈逐、御史大夫于长业、兵部尚书林成羽、礼部尚书柯道远、刑部尚书符蓄宣、户部尚书朱广生、工部尚书戚盟学……
按照官职从前往后数,朝里姓陈的官员还真不多,身居高位的更是没几个。
前头站的那个太傅几乎是独苗苗了。
没回过神的朝臣苦思冥想,暗忖陈太傅似乎尚未娶妻生女,家中也并无其他兄弟姊妹。
怪哉。
这陈溯川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陈溯川……
嗯?
陈溯川!
没记错的话,当朝太傅陈逐,似乎姓陈,名逐,字溯川。
后知后觉的臣子面上的神情差点裂开,陷入了和同僚们一致的寂静。
不怪有些人反应不及时。
陈逐作为天子近臣,为了避嫌,再加上他本身性格有几分倨傲,大多数朝臣和他关系平平——至少面上是这样——而且臣子之间互相称呼大多唤彼此的官职,只有极为亲近的会唤一声表字。
所以很多人只知太傅陈逐,而忘了对方表字溯川。
朝臣的神情陷入相似的诡异,在静默之中,不少人偷偷觑帝王的神情。
晨光透过雕龙画栋的窗棂,将金銮殿内的金砖映得发亮,文武百官按品阶懵立,朝服玉带随着他们震惊乱跳的心脏轻轻晃动。
而高坐殿首的帝王身披冕服,朱红色的朝服上绣着日月金龙,冠前的冕旒垂落,将他的神情遮去半数看不分明。
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身先士卒的是几名史官,上来就呼天抢地大喊万万不可,填补了陈逐昨日没能从丞相与将军口中听到此言的遗憾。
他们出头了,紧接着稀稀落落又响起来几声,你一言我一语汇聚在一起,慢慢壮大了声势。
群臣激愤,痛心疾首地劝谏帝王,然后用一种看祸水的目光看向陈逐。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凝视投聚到自己身上,位于群臣百官前列的陈逐面无表情,甚至还觉得有几分稀罕。
自他成为太傅以后,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不多。
也就顶头一位,加上位列在他前面的两个老臣,还有一些不怕死,总爱弹劾他的言官谏臣。
但是顶头那个宠信他,几乎从来没有给过脸色;两位老臣又作为百官表率,动辄引领议事风向,是帝王的传声筒,非大事不发声;最后在朝堂上带头喷陈逐最多的就是御史大夫于长业,及其麾下的臣子。
不过今天就多了。
倘若目光能够凝成利箭,或许陈逐已经被扎成了棘草。
数不清楚,也无从追溯目光的源头,以至于为难以使绊子而遗憾。自诩心性平平且睚眦必报的太傅在心中暗恼,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甚至在迎上皇帝掠过来的目光时,还对他露出来一个笑容。
如朗月清风,潇洒平和。
这是陈逐自担任太子太傅开始就勤学苦练的微笑,既不显得谄媚,又能让人见之便生起好感,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赏心悦目,专为哄当今天子准备。
天子看了一眼,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