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凉,尤其是雨后更加凄冷。
往日里,皇帝这段时间都是很难安寝的,今日却沉沉地睡着了。
一双鸦羽似的眼睫闭着,在面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大概是睡得不错,面色都没那么苍白了,颊边浮起很淡的一抹红。
陈逐摸了摸顾昭瑾的面颊确定不是发热,怀里人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心,像是先皇后在时送给小太子的狸奴在人手里撒娇的手感,细痒温热,感觉到淡淡的暖意。
他悬停了片刻,伸手拨开帝王乌黑的发,手指落在肩颈处给人揉捏着。
寝殿门悄然开合,发出很轻微的一道声音,他抬头去看,见到柳常蹑手蹑脚走到龙榻边观望了一眼。
发现帝王还在安睡以后,太监总管面上橘子皮似的皱纹都展开了,眉开眼笑的,看着陈逐的眼神都透着欣慰。
被这老家伙的目光恶寒了一下,陈逐想着前世柳常对自己横眉怒目的姿态,又觉得这人的忠心当真是常人难及。
就是不知道有这老成了精的老太监护着看着,皇帝怎么还能那么快就撒手人寰,没能像细桶所说的原宿命里那般多支撑一会儿。
陈逐有心想再了解一下自己身后的事情,对太监总管挥挥手让人退下了,而后询问脑海里的天地使者。
【自我死后,顾昭瑾的病情就恶化了么?因为什么恶化的?那太医院医徒没能给皇帝好好按捏?】
系统被福宁殿里安稳的氛围感染,也在打盹,听到陈逐的声音之后醒来,还懵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它翻开了剧情找了找,对他答道:【不是啊宿主,你看这里,在永定五年主角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陈逐一愣,手中按捏的动作止住。
他这才有心思细细地看了看细桶悬浮在自己眼前的密密麻麻的字眼。
世人皆称能在弱冠之龄高中探花的陈太傅有着不世之材,必是好读勤勉之人,但是他自个儿却清楚自己不爱读书,若非要凭此立身,恐怕在得了官之后就把书本抛得不知道多远了。
早些时候在翰林院时也隔三差五地懈怠,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太子太傅,为了教太过聪颖一点就通的太子,反而不得不发愤了起来,再次头悬梁锥刺股。
不过这事儿也只是早些年,后来太子发现自己颇为仰慕的这名老师的本性,弯着眉眼轻笑了一阵,对窝在藏书中,睡得脸上全是竹简印痕的陈逐说道:“溯川若不爱读书,不如随孤去练一阵骑射,如何?”
然后便是不止骑射。
文人四雅,君子六艺,很多陈逐只在书上所见,不曾亲身接触过的东西,在太子的有意纵容之下,学了个七八成,渐渐地成就了他全才的名声。
至于读书。
反正能教授太子的人才多了去了,只要太子遮掩一二,谁能知道,在东宫的书房里,传来太子清朗的读书声时,他亲自向皇帝讨来的太子太傅,在守门望风的柳常的暗恼瞪眼中睡得正香。
而后成了太傅、权臣,陈逐读书就更少了,这么些年,党众书信里字句写得繁琐些都要不耐烦,更别说看这种文字密密麻麻厚如天书的典籍。
此时看了一阵,心中仍旧不耐烦,但还是得压着性子,一行一行地通读到底。
没花费太久,他就在其中一段看到了细桶所说的内容。
【——永定五年,顾昭瑾身体违和,偶有咯血之症,秘召太医入侍诊治,又令总管太监柳常谨守机密,遍谕宫人不得外泄片语,满朝文武皆不知圣躬违和之事。】
为了方便陈逐这个古人了解剧情,系统特地把剧情都翻译成了繁体古文,好让对方能够看得清楚明白。
但是看懂的陈逐却有些更不明白了。
他的眉眼深深,眉头拧起。
顾昭瑾登基以后,改元,定年号为永定,年值十九,与陈逐中探花的年岁相当。
而今是永定四年,皇帝登基的第四个年头。
短短几年间,顾昭瑾便将前朝的动荡平息,把先帝在时曾行逼宫之举的大皇子废为庶人,流放守边。
其余参与夺位的也是杀的杀贬的贬,宗亲国丈全都收拾了一通。
又追封已故先皇后为仁圣皇太后,供奉香火于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