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雪的声音在乐声里显得很冷淡,只郁青临听得见,他低了低眉,道:“四年和剂局,不过观皮肉;两年义庄,才叫见白骨。”
好端端怎么就从和剂局进了义庄?
“得罪谁了?”南燕雪问。
郁青临别开眼,竟然没有回她。
南燕雪用骨笛在他肩头敲了一敲,转身朝廊下走下。
郁青临只得跟上。
廊下也只几步路而已,乐声笑声依旧清晰可闻,只是一走进暗处,像进了床帏,周遭彷佛都静了静。
南燕雪靠内里的廊柱倚着,道:“年纪轻轻,你倒是不少事。江宁府人事繁杂,和剂局每日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你同谁有过节?告诉我。免得日后冷不丁遭了暗算,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南燕雪这话是护着郁青临的意思。他是高兴的,但实在觉得很难为情,张不开口。
“昨倒不见你扭捏,眼下要你答一句还跟缝了嘴似的。”
南燕雪这话说完,忽觉郁青临微微侧了身子,姿态更闪躲了。
南燕雪嗤了一声,本想说又没要你,犯不着后悔时,只听郁青临开了口,声音很轻,却是字字精准。
“是孀居的淮阳郡王妃。”
“那是蒋伯谊的幼妹吧?她应该是淮阳王的侧妃,后来听说是郡王府失火,她没了地方住才被太后恩准回江宁养老的。我记得她是南静恬结婚那年从淮阳回江宁的,你如何会得罪……
南燕雪话还没有问完,答案却已知晓。
“哦。”南燕雪没有夜盲,她隐约看见了郁青临面上的难堪,讥笑道:“怪不得有口难言,原是怕自己重蹈覆辙。”
“将军明知道不是的。”郁青临不委屈,但心里真是酸酸的,“还要取笑我。”
南燕雪顿了顿,口吻不自觉和缓了些,道:“她一孀居妇人,便是心里有什么想头,还要顾及家族颜面、皇家名声,她总也不好做得太过了,你不理她便是了,何苦把自己弄到义庄去?”
“这蒋氏青春守寡,膝下无子无女,她手里的钱财将来总是要过给侄儿的。和剂局中有小人将蒋氏特点我去请脉的事告诉了蒋伯谊的幼子蒋恒儒,那一回我虽设法挡了,可蒋恒儒为了讨好蒋氏,对我威逼利诱,诸多设计,我离开和剂局了还不算,最后是到了义庄才保住了性命。”
郁青临说起这事的语气很平淡,像是一个旁观者。
南燕雪都忍不住替他不平起来,道:“那你为什么还对余甘子那样宽和?”
郁青临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问:“那将军为什么会对余甘子这样亲厚?”
“她又无错。”南燕雪道。
“她不但无错,还与我一样都受过蒋家的欺,不是吗?”郁青临道:“我也不是什么菩萨,曾有过那么一丝怨怼,早就在我给南大姑娘把脉的时候消散了。”
他把自己的宽容说的太不值一提了,南静恬和余甘子不但是蒋家的人,还是南家的人,甚至余甘子今夜还是要去‘阖家团圆’的。
‘蒋恒儒,’南燕雪想着,‘日后少不了教训他的机会。’
郁青临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瞧见她一手搭在栏上,拇指无意识地勾弄着装着骨笛的黑布袋子,骨笛顶端的那点玉色就在她的玩弄下时隐时现。
“将军。”乔五忽然的一声撩开了夜幕帷帐,又惊起几只杂雀。
郁青临听见鸟儿翅膀震动的声音,又看了看南燕雪手中那支骨笛。
他个傻子才意识到,鹰的翅膀,是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