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忙活什么?”南燕雪倚在门边问,郁青临正坐在小杌子上守着大壶,手里还拿着阿等的文章在看。
“煮些茶汤,以防风寒。”郁青临笑道:“将军也喝一碗吧,羌活板蓝根,都不是太苦的。”
“我可不是上赶着来喝药汤子的。”
南燕雪说着佯装就走,郁青临将人截下,又哄她进这窄窄小小的水房里,有意无意,一步步将她嵌进屋里。
左边是热火炉子扑腾扑腾,炭碎一箩一箩,右边是一大只陶缸,还摆着水桶、水瓢、茶釜、铁锅,里头更是一只大柜子,存着各种茶叶茶饼,还有明矾、纱罗、茶盏杯碗。
“拽我进来做什么?这水房小得跟蚂蚁窝似得,人都转不开,你憋在这做什么?叫仆妇来煎就是了。”
南燕雪熟门熟路打开柜门摸出一把桂圆,闽地的桂圆壳薄肉厚,一捏就裂,她垂眸剥壳,却又扬起侧脸,好叫郁青临亲在她腮上。
她喜欢这人的嘴唇,软软的,薄厚适中,漂亮又丰润。
“不是地方小,只是东西多,大灶上事忙,喊了她们去帮手,煎药是我的本行,还不信手拈来?”郁青临接过她剥下的壳抛进炭箩里,道:“四夫人走了?我瞧着她心事重重的,又是怎么个说法?”
“南家分家,大房要多分,吴卿华不肯,所以大房就说南榕峰不是南家血脉,是浮云观那个妖道的,眼下应该还在僵持。”
南燕雪说得轻描淡写,见郁青临瞠目结舌一副呆样,将剥好的桂圆肉从他唇缝里塞进去。
郁青临下意识就开始嚼,道:“可是胡说的?”
见南燕雪促狭一笑,郁青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炉上声响有变,先得去忙活了,旁人家闹出了再怎么淫佚的事,都比不上他的驱寒茶汤要紧。
“将军吃了这药茶,我再给将军做乳糖吃?”
乳糖是蛮族吃的一种糖,南燕雪曾经缴过几次,吃起来又甜又香,只不知是怎么做的。
没想到郁青临竟在医书里翻到个方子,说是祛心胸烦热的,南燕雪觉得好笑,这肯定就是吃了糖高兴了呗。
郁青临依着方子做出的滋味相差无几,只是需得牛乳、醍醐、玫瑰花露、松子粉,算下来非常非常昂贵。
每个孩子尝了一小点就算了,小铃铛那时还咂着嘴,疑惑道:“我觉得以前好像吃过。”
他的确是吃过,因为阿苏没有奶,东借一口西借一口,所以南燕雪把缴来的乳糖重又熬成了奶膏子,喂给他吃了不少。
“一两醍醐一两白银,太贵了。大相国寺的醍醐酥山一份要十贯,大半还都是冰,”南燕雪没贪嘴到那份上,玩笑道:“等我哪日劫了个佛寺,搜搜老和尚的床底下看看有没有。”
“若用酥油混蜜,熬成糖膏,大约也能有七八成相似。只是羊乳太过腥膻,不能替了牛乳。”郁青临说着斟出一碗羌活板蓝根茶来,吹了又吹,递给南燕雪。
南燕雪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看雪,见郁青临神情殷切,又是笑盈盈的一张俊脸,实在没法子,端过来一口饮尽,喝得胸膛热乎乎的,朝门外落雪一吹,呵出一阵浓白仙气来,慢慢散掉了。
“阿雪好乖。”
“闭嘴,夸狗夸鹿夸小铃铛都是这个语调。”
灶上帮手的仆妇回来了,提了药汤去分。
郁青临一张书案一张书案巡过去,当场就审阅功课,指点不足,颇具几分威严,终于等到他点头,孩子们一涌而出,四散玩闹去了。
余甘子同小鹿留在堂中,看着辛符都跑出去了,忽然又折返回来,猛地刹在她跟前,气浪震得她发丝一荡。
辛符蹦蹦跶跶停都停不住,余甘子的心随着他也欢快地鼓动着。
“不一块玩去?”
余甘子佝着手,轻轻挥了挥,示意辛符玩去。
“那过会见。”
辛符飞奔进雪里,又在庭中一顿足,蹿起来在半空中转身冲余甘子一展翅。
南燕雪隔了这么远都看见他亮堂堂一口牙,嗤道:“显摆什么,养他一路不知费了多少伤药。”
“这几月来倒是用得少了,想是有些稳重了。”郁青临替他说话。
仆妇刚提了学堂里的炭盆出去灭,可屋里好像一下就冷掉了。
余甘子看着雪地里少年鲜活的背影,听着身后温暖的交谈,她的笑容却一点点淡下去,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转身看向正摸鹿的南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