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娴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过,面色由白转红又变黑,难看得厉害。
辛符其实只影影绰绰听了点,但不妨碍他放肆讥讽。
辛符并不是凑巧路过的,也不是专门来偷听的,他就是来找余甘子。
因为郁青临说余甘子想看鸬鹚,又放心不过她一个人去湖边。
本来是让小盘带她去的,但小盘贪凉吃了街面上的冰碗正闹肚子,这事儿便落到辛符这位‘小老弟’身上。
辛符搞不懂,看个鸬鹚还要有人带着去啊,不就走两步推开门的事儿嘛,南大有那事过后,东湖南岸这一带都添了人巡视,不怕有什么。
不过鸬鹚捕鱼是蛮有意思的,辛符自己都蹲着看了一下午,燕北的渔民可不会用鸬鹚来捕鱼。
“还有话没话,没话走人,看鸟去了。”
辛符冲余甘子抬抬下巴,却听林娴气得声音发抖,怒斥道:“混账!你竟敢口出秽言!四娘,跟我走!”
“哇。”辛符道:“至于吗?你不放屁?”
余甘子被林娴一拽,就像是一株被扯小草,她慌张地叫了一声。
余甘子若是不肯,林娴肯定带不走她,所以辛符一开始只是靠在门上叉着手,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见她这般惊惶,辛符下意识就过去挥开林娴的胳膊将余甘子挡在身后。
“她是将军的,走还是留,你说了不算。”
原本将余甘子留在南燕雪身边是一番打算,但见余甘子心有反骨,而这府里的小儿又这般顽劣不堪,余甘子再在这待下去,只怕染得一身恶习,到时候真真是断送了。
“余甘子,跟我回去!”林娴自认是秉着一颗外祖母的慈心说的这话,却见余甘子动也不动。
辛符仰着脑袋往后瞅了眼余甘子,说:“走呗,再迟人家都把鸬鹚收回去了。”
余甘子像一抹影子,贴着地溜走了,只是走到廊上时,她心里过不去,仍是折回身子给林娴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
辛符很看不懂余甘子,她对于辛符而言很陌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偏偏她又不能说话,跟罩在个琉璃匣子里差不多。
余甘子端端正正走在道上,辛符蹦前蹦后一会快跑去踢石头,一会挂树梢上晃荡着等她。
余甘子这时会稍微走快一点,裙摆微摇却不会飞。
将军府后通往东湖的廊桥上风很大,湖心小筑是个二层的小亭子,也是无遮无蔽的,但余甘子喜欢风大的天气,有风的日子让她觉得很自由。
其实冬日里辛符就看过鸬鹚捕鱼了,冬天水浅些,鱼又懒得动弹,更好捕,只是湖上太冷了,冷得人都没了知觉,所以只有实在家贫的渔户会带着鸬鹚来受冻。
如今入了夏,湖面上远远近近的渔船有七八艘,这当口几十只鸬鹚一齐下水,打得这片湖上像溅开的油锅。
离小筑最近的那艘渔船上,停着三只黑褐色的鸬鹚。
渔户将捆着它们的脚绳一松,鸬鹚就纷纷跃进水里,不一会儿,便有一只鸬鹚悠哉悠哉的探出头来,渔夫扫了它一眼没理会,直到下一只鸬鹚猛然蹿出水面,拼命吞咽着嘴里的鱼儿,但它的脖子上缠着芦苇,注定吃不到。
渔夫见状赶紧伸手抓住那只鸬鹚,见他喉咙里的鱼给挤出来。
“好玩吧?”辛符仰起脸,看着端端侧坐在美人靠上的余甘子。
她的表情却有一点哀伤,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鸬鹚好可怜啊?”辛符伸手搅着湖水玩。
余甘子垂下眼,抿着唇点了点头。
“将军同我说,六道轮回,咱们上辈子又或者下辈子也是鸬鹚,也是牛马,也是虫蛇,偶尔做了一回人而已,做得也不甚痛快,所以不用可怜这个可怜那个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辛符很没所谓地说出了这番让余甘子惊讶的话,她张了张口,望向远处如画的水色。
余甘子不会说话,辛符又是个闲不住嘴的,片刻后又自说自话道:“郁郎中同我说,鸬鹚也叫鱼鹰,所以这些渔户也算养鹰人。同燕北的养鹰人一样,这些鱼鹰也要打小养起,剪羽驯服的路数都差不多。”
她俯身探向湖水,指尖蘸了蘸水,在砖地上写,辛符一字一字有点费劲地看着念,“燕北也有湖吗?啊,废话,燕北的湖也很大,但要浅很多。”
余甘子又写,辛符又念,“那就称作,称作啥,这啥字?”
余甘子教了他一个‘淀’字,辛符恍然大悟,往湖里扔了一粒石子,“噢,原来这个就是‘淀’字,我们军营边上的芦花淀同东湖一比的确是很浅。你知道的好多,有你在学堂里,郁郎中教书都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