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园虽也在蒋家之内,但其实离得主宅有些距离,原本是个赏玩的花园,是蒋伯谊特意为自己这个幼妹能安享晚年,特意添置营造了一番。
余甘子第一次来这园子就是蒋姣刚搬进来的时候,她起初是住在别院,并不与蒋家人同住。
余甘子那时候觉得这园子很美,无一处不精致,只是院里的仆妇都凶巴巴的。
“美人又生了个美人。”
她那时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张受潮的纸,却有一种娇嗔在里头,余甘子想这位姑祖母得有四五十岁了,怎么说话的调门却像堂姐。
可那珠帘一拨开,那位姑祖母看起来竟只得三十出头,虽然岁月留痕,但依然可以说是风韵犹存,真是用一辈子在写自己的名字——蒋姣。
余甘子的惊讶取悦了她,她问:“我美吗?”
余甘子点点头,道:“美。”
“你也很美,想不想同我一样美得长长久久?”蒋姣又问。
余甘子那时还小,正想点头,只听南静恬道:“四娘怎么比得上您的花容月貌?我只要她身体康健就行了。”
余甘子后来才知道,蒋娇那天就打算把她留在晚香园,养育教导她,好让她长大之后能派上用处。
同她一样的用处。
南静恬回绝了,即便非常委婉,还是成了蒋姣的眼中钉肉中刺。
很久以后余甘子才明白了蒋姣的恨意是为何而起,因为她觉得南静恬看不起自己。
如今,近十年过去了。
余甘子的这位姑祖母老了许多,如果她素面朝天,说不准还能看出几分美人骨,可她偏用厚厚的脂粉涂抹,用珠翠堆出了一张有些怪诞的面孔。
余甘子不言,蒋姣也不语,只忽然朝余甘子伸出了手,她的指甲修得很美,染了嫣红的蔻丹。
这样一双被雕琢得如此柔媚的手,余甘子很久没看过了,将军府里没人留这样的指甲,还染这样的蔻丹。
指甲尖在她鼻尖上刮过,又戳在她腮上。
余甘子动也不动。
“那样一件小事,小七只不过是逗你玩闹的,怎么会吓得你至今都不能说话呢?”蒋姣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十足老人了,她的指甲在余甘子脸上戳出了一个弯弯的红月亮,她嘟起嘴嗔怪道:“那你以后可怎么承受呢?”
小七就是蒋恒儒。
余甘子看着她诡异的面孔,闻见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胸中泛起一阵呕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团在她喉咙处,想吐吐不出。
“你看看你这表情,如此淡定,好像觉得自己立马就能从我这出去了。”蒋姣软在榻上,胳膊摊在茶几上,皮肉又白又松,“可我听说,那个护着你的凶煞不是忙着救郁度去了吗?他眼下就在江宁府的监牢里,说不准,要杀头的。”
对于蒋姣直呼郁度的名字,余甘子有些惊讶,她笑盈盈道:“他如今该是后悔了吧?同那么个凶煞在一块,都被妨得小命不保了,若是同我在一处,一定是花好月好。”
屋外静得连鸟都不会叫,檐下用的灯笼也都很旧了,红褪轻晃,看起来阴森森的。
伺候的仆妇都同蒋姣一样熬成了老妪,这院里哪还有什么旖旎春色。
蒋姣从淮阳回到江宁的时候,以为自己是自由了,作践半生,好歹还留了些银钱,总能买到想要的,只没想到出师不利,在郁青临身上没得逞。
他一个没出身的,居然能从她眼皮底下逃了,且遍寻不得,这令蒋姣十分气恼,要寻几个俊俏男子替他。
蒋恒儒办事毛手毛脚不利落,一时间就有不少闲话传出来,所以蒋伯谊才会把她弄到这晚香园里看管起来,说是照顾,实则软禁。
这些内情余甘子并不清楚,但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她在心里算了算年头,猜得七七八八。
“听说将军府里,男男女女都杂居在一块,”蒋姣‘咯咯’笑了起来,“那日子是不是美得很?难怪你都不肯回来了。”
余甘子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蒋姣这是有些疯了。
“我说的不对吗?”蒋姣歪了歪头,眨着眼,忽然往茶几上一攀,贴着余甘子问:“他们一定是夜夜同房吧?你呢?可还是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