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
吴栖城。
天边,铅灰色的云霭自城楼飞檐垂落,像一砚未干的墨汁,悬在那鳞次栉比的瓦当之上。
当铺檐角悬挂的灯笼次第亮起,带来的暖光,被邻近凝固的冰棱折射成无数细碎的银针,刺向街上路过人来人往涌动的潮汐。
街边的小贩呵出一口白雾,将暖气聚在自已的合拢的掌心。
糖炒栗子的老妪跺着脚,铁锅下的炭火明明灭灭,映得她鬓边银丝都成了淬火的银针。
“糖葫芦——”
“炊饼!
热乎的炊饼!”
岁暮隆寒,年或将至。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攥着糖人往前冲,羊角辫上的红绳穗子扫过青石板,惊起檐角栖着的寒鸦。
“咚!”
“呜哇——!”
小丫头结结实实撞进个雪青色的怀抱,糖人脱手飞出,在冰面上划出半道糖霜弧线。
“对不起对不起!”
小丫头仰起冻得通红的小脸,却见那人的面纱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线条优美的下颌——像是画本子里走出的仙人,连呼吸都带着霜花的清冽。
“无妨。”
温润的嗓音裹着白雾,小丫头突然觉得耳尖发烫,仿佛有朵看不见的梅花在心头绽开。
“大哥哥……”
她揪住对方衣袖刚要开口,却见那抹雪青忽地化作流云,眨眼间已掠过三丈外的糖画摊子。
风中捎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混着雪粒子钻进鼻腔,倒比糖人更甜三分。
……
“两位客官里边请——”
叶筱将身上沾染的雪绒褪去,抬脚跨进故云居的瞬间,一股暖流扑面而来——除去她们,店内还有不少用餐的客人,店内的规模,也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自离叶家起,距今已有数月,路上却少有休息的日子。
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叶筱与甄浅如今也总算是踏足东洲大陆,距此行的目标更进一步。
“要一间上房。”
“好嘞!
客官,这是您的牌子,请拿好。”
叶筱接过对方手中暗红的木牌,看着上面刻着“沉香”
二字,想来是她们客房的房名。
“对了,老板你可知晓这里离梵城还有多远?”
叶筱忽然开口。
话音未落,满堂食客的嘈杂声陡然矮了半截。
老板脸上的褶子还挂着未褪尽的笑纹,却在听见梵城二字时,像被北风卷走的枯叶般簌簌僵住,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审视。
“这位客官,莫不成是在说笑?”
老板的喉头挤出一句干笑,看上去极为勉强。
不仅如此,店内某些用餐的客人此时也看了过来,眼中的震惊和好奇糅杂在一起,凝成了诡谲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