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笑道:“你没听外面传我张狂骄纵么?我便是要配合一下来。”
次日晚上,张皇后一早便从坤宁宫派几名侍女过来给阿狸梳洗打扮,虽是孝中不宜浓妆艳抹,但也是素服银饰,好一阵张罗,阿狸便如木偶般被她们摆弄来去,最后被带到了沁芳殿。
阿狸到了殿中,就看到朱高煦朱高燧朱高燨三人已在那里,领着她的女官忙带她上前见过三人。阿狸只得依礼给他们行过大礼。女官方才领她一旁坐下来,却是在朱高燨身边落座。朱高煦与朱高燧二人坐在他们对面。上面的席位自然是皇上皇后的,阿狸看看自己离那位置稍远些心中略安,她可不想抬头就能看到张皇后,那个女人实在是与她不对眼缘,她看看并未见到别的女眷。阿狸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只叫自己过来。
那朱高煦看到阿狸,便对她笑道:“许久未见你了。你可好吗?”
阿狸忙点头,头上的饰品随着摇晃,凤钗嘴里含着的一串珍珠正好打在她额头,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身后侍立的女官忙低声道:“王妃举止要端正些,不可慌张。”
朱高煦正好瞧见,便笑道:“不过是个家宴,你穿戴这么齐整作什么?也不嫌拘束。”
阿狸何尝想拘束呢,不过身后站着个监督的,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好嘿然不语。正这个时候,听到一个小内侍喊道:“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都站起来,躬身行礼。朱高炽与张皇后来到殿中,在正前方坐下来。朱高炽笑道:“今日家宴,大家不需拘礼,快些坐下吧。”
大家方才各自坐好。张皇后笑道:“今日你们兄弟四人正好相聚,只是汉王妃远在乐安不及过来,赵王妃偏又病着,丁氏虽与四弟尚未成亲,不过父皇当日圣旨名分已定,也算是我们家中人。平民之家倒是经常团聚,我们这等人家要想聚在一起,实在不易。下一次再想见面,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朱高炽亦感慨道:“皇后所言甚是。世间多有羡慕帝王之家,殊不知帝王之家也有羡慕他们的时候。今日我们兄弟聚于此处,想来此景也是父皇乐于看到的。父皇母后当日时时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便是今日这等和睦情形了。”
言语中便有些伤感起来,下面三兄弟亦都面有戚色。朱高炽道:“父皇故去后,所遗冠服诸物不少,朕每每见之,心中难受。前些日子已令人分捡为三份,送与三位贤弟,以便你们朝夕瞻奉,以慰哀幕。”
朱高煦等起身谢恩。朱高炽又道:“朕初登大宝,对朝中大臣亦有赏赐。尔等是朕一母同胞,自然更要厚于常人。往日三位贤弟年禄米一万石,今后改为三万石;黄金一百两,改为五百两;白金一千两改为五千两;其余物品等依次皆有增长,方叫人知道吾等是亲兄弟矣。”
阿狸听得圆睁双目,这等赏赐可真够丰盛,这朱高炽真是下大手笔了。那朱高煦等三人也没有想到朱高炽会有如此决定,他们的年俸比朱棣在时足足提高了三倍有余,三人相互望望,忙又起身谢恩。
朱高炽令众人落座,吩咐上酒菜。为着都在服丧期间,准备地多为素菜淡酒,歌舞也免去,只教人在不远处吹些箫笛等隐约助兴。
当一曲箫音远远传来之时,阿狸心中一震,倒想起了当日初见朱高燨便是因为听到他的箫声,那时的他当真人如美玉举世无双,她不觉转头看向朱高燨,这家伙这几年来褪去青涩倒显得成熟不少,神色间更见稳重,忽然朱高燨转过脸来与她四目相对,阿狸微一嘟嘴,别过脸过,一声轻哼亦进入朱高燨的耳朵。朱高燨低声道:“你哼什么?”
阿狸亦低声道:“关你什么事?”一眼望见廊下站着的一个侍卫,正冲她微笑,阿狸看清楚了是三月。这个家伙倒也会伪装。三月看到阿狸的目光,冲她眨了两下眼睛,阿狸会意,这就是说东西已被他调包成功了,不禁对着他露齿一笑。
朱高燨正好瞧见,顺着她目光看去,那三月已闪身避过,他没看到什么,便道:“你笑什么?”阿狸心情大好,便笑道:“哦,那边一个帅哥很是养眼,看着舒服就笑一笑嘛。”
朱高燨怒目而视,阿狸却对着他来了个语笑嫣然,轻声道:“快收起你这副怒容吧,没见大家都看着你么?”一时朱高燨竟然无语以对,又怕别人看出些什么来,只得又脸上挂着微笑,嘴里却道:“你倒挺能装得嘛。”
阿狸道:“多谢夸奖,愧不敢当。”作势给朱高燨面前酒杯斟满,道:“四殿下请。”心道秀恩爱嘛,谁不会。
朱高燨接过来一饮而进。那边大家都在你来我往相互敬酒,朱高煦自是先给朱高炽夫妻敬酒。朱高炽端起来欲饮时,张皇后道:“陛下,太医嘱咐不可饮酒,这杯还是以茶代替吧。”
朱高炽却道:“兄弟们难得一处喝酒,今日便饮得几杯淡酒,想来无妨。”说着举起酒杯来。张皇后无奈,也只得随着喝下。
那边朱高燧朱高燨给皇上敬酒。朱高煦一面吃酒,一面仔细审视着朱高炽,只见他脸色带有倦容,气色青白。又见他饮过几杯后,便由后面侍立的小太监递过一碗烫药上来,由皇后侍候用过。朱高煦这几日已令人打听过朱高炽确实一直在服药,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今日看来这皇上的身体确实是令人担忧。他大喜之余,心中也就另有了打算。
一时几曲过后,酒意更浓,那里却有马云近前来奏道:“内阁杨士奇、杨荣两位大人在议事厅等候陛下。”
想来朱高炽也与他们约好议事,便对朱高煦等三人道:“三位贤弟且在此用酒,朕有些事情需去处理一下。”
众人忙起身来送朱高炽离开,张皇后借口整理衣服也暂时出去。他们二人一走,殿内气氛活跃不少,起码阿狸便松了口气。她注视着朱高煦与朱高燧饮了不少,可是二人也没什么反应。心里正嘀咕间,忽见朱高煦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身子逐渐弯曲起来。阿狸心想可是要发作了。果然,周围侍候的人便上前去问候,那朱高煦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发青,显是痛苦之极。阿狸倒吓了一跳,那三月只说是腹痛的药,有这么厉害的反应么?看起来倒像是中毒的迹像。这里正疑惑间,那边朱高燧也有了同样的反应。两人捂住腹部痛苦声不断,吓得那些个侍女宦官都大惊失色,张皇后闻听后也赶到殿中,看到两位亲王的反应亦是失色,忙连声呼唤太医。又忙令人将两人挪至偏厅内,那边太医匆匆赶到,进入厅内给二人诊治,一时弄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阿狸悄悄地溜至廊下,站在三月身边,轻声道:“只说拉肚子,怎么看起来严重得多?你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
三月悄声道:“作戏也要作足啊,肚子痛是真的,难受总要难受一阵的。你放心,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阿狸略略放心,一眼看到扶风走了出来,便招手让他过来,扶风忙来到她身边,阿狸问道:“二位殿下可要紧么?”
扶风道:“太医看了,说是古怪得很,也不像是中毒,却又有中毒的迹象,刚开了些药着人煎去了,只说没有性命大碍。”
阿狸点点头,三月冲她眨下眼,便自行离去。阿狸眼尖,不错眼间竟然看到海涛在门外探头探脑,她心中一动,忙令扶风将海涛唤过来。那扶风便过去,不一时海涛忙忙地跑过来,看到阿狸便行礼问好。
阿狸故意道:“你不是随着太子殿下去南京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海涛忙道:“走在半路时,太子殿下想起有些东西没有带,便要我回来取,明日一早我便也要再上路了。”
阿狸道:“这样啊。”一指偏厅,悄声道:“听说里面两位亲王中毒了,也不知是谁人下的。你不知道方才那二人看着嘴唇乌青的好吓人啊。”又故作害怕的样子道:“你说,我与四殿下方才也喝酒了,我们不会也中招了吧?”
海涛忙道:“不会不会,你们现在都好好的,没事的没事的。”阿狸忽然一捂肚子,叫道:“啊呀我肚子好痛啊。”
海涛吓了一大跳,道:“你、你……”他瞬间脸色惨白。朱瞻基交待的目标是汉王与赵王,其他人不在其中,尤其这个阿狸,如果她有个好歹,朱瞻基岂不要剥了他的皮。海涛头皮发蒙,登时一身冷汗,却见阿狸扑哧一笑,道:“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
海涛几乎要哭出声来,道:“姑奶奶,这个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阿狸却不理他,转身离开。忽然见张皇后与朱高燨出得偏厅,张皇后吩咐内侍准备轿撵来送汉王赵王回王府,转而对朱高燨道:“太医说已无大碍,我着人送二弟三弟回王府去。这里混乱一片,你也送丁氏回去吧,不要再出什么差子了。皇上已派了刘江来调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们还是先回去。”
朱高燨答应了,又见内侍抬着朱高煦朱高燧出来坐上软轿出宫,他才与阿狸一同离开沁芳殿,慢慢往芳华苑走。一路上有着教引女官跟随,阿狸倒也老实,规规矩矩地到了芳华苑门口,那几个侍女便与朱高燨阿狸行礼,转身回坤宁宫里交差。
阿狸跨进宫门,却见朱高燨也要进来,她忙一把推了他出去,道:“作秀结束了,你回你自己的宫里去!”
朱高燨一只脚正好在门里,眼看就要被门夹住,扶风眼疾手快忙一掌推向宫门,他的力道有些大了,宫门被强行打开,阿狸不曾提防,被门一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扶风慌了,一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