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纭恒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床前的灯盏光晕摇曳,就知道点灯了,天黑了。
他每日躺着,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和月亮,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只能依靠床前的灯盏分辨。
见到床榻上的少年睁开眼睛,正茫然地缓慢地转动眼珠,守在床边的婢女惊喜万分,连忙起身,朝外跑去。
“郡主——”
婢女蹲到外间的软榻旁,用力地摇了摇苟纭章的手臂,“郡主,世子醒了!您快醒醒。”
郡主睡下前,曾嘱咐她,一旦世子醒过来,一定要把她叫醒。
苟纭章困倦至极,上下眼皮几乎黏在一起,在婢女的用力摇晃下,意识猛然惊醒。
她浑身酸软无力,声音沙哑,挣扎着睁开眼,急切道:“快……扶我起来。”
范子兼刚处理完事务,听说苟纭章回来了,急急忙忙从府衙赶过来,刚一进门,就看见她歪歪扭扭地躺在软榻上,一个小婢女正手忙脚乱地拉她。
“郡主,您倒是站起来呀,”婢女拉着她的手臂,欲哭无泪道,“我拉不动您。”
范子兼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走上前对婢女道:“请让我来吧。”
婢女忙让开位置。
他蹲到软榻前,看着苟纭章,十分规矩恭谨地问:“郡主,微臣扶您过去,行吗?”
苟纭章皱了皱眉,朝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不耐烦道:“啰嗦什么,快点。”
范子兼将苟纭章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候着。
看见眼前酷似姐姐的女子时,苟纭恒以为自已出幻觉了,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姐?”少年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我没做梦吧?”
苟纭章手抚上他的额头,摸了摸,语气却是冷冷的,“做没做梦,我抽你一巴掌就知道了。”
“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苟纭恒满脸惊吓,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慌乱,虚弱地骂道:“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跟姐姐胡说八道了?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没事的,休养几日就好了。”
某个阳奉阴违的不长眼的东西默默低下头,作揖行礼,铁面无私、正义凛然地诚实道:“世子,陈大夫没有这么说过。”
“你,”苟纭恒下意识瞪了范子兼一眼,但他一向怵这位正直无私的范大人,嘴唇嗫嚅一下,张嘴弱弱道,“范大人……呵呵……我不是说你……”
范大人不卑不亢,没接他的台阶,继续回道:“是微臣写信告诉郡主的。”
苟纭恒哑了,他怕苟纭章是骨子里的本能。但怕范子兼,却是精神上的害怕,这个人正经八百地站在那里,就像个手拿戒尺的教书先生,一对上视线,就让人头皮发麻。
苟纭章的脸色冷得难看。
少年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抿了抿唇,悄悄睨着姐姐的神情,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个讨好地微笑,“姐,其实我没事的,你看……”
他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刚撑起上半身,就被按了回去。
“老实躺着。”苟纭章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去,拧眉斥道,“少跟我贫嘴,我走的时候怎么告诉你的?好好保重身子,其他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去做,瞎逞什么能?这么勤奋好学,你还想成为在世诸葛不成?”
“姐,我错了……”苟纭恒见她愠怒,干脆地认错,可怜巴巴地卖惨道,“你别说了,我头好疼啊……”
苟纭章声音止住,顿时急了,转头对婢女道:“快去叫陈大夫过来!”
陈大夫很快端着熬好的药送进来,看了看苟纭恒的脸色,又把了脉,沉郁的脸色没有一点好转。
但他还是宽慰道:“世子放宽心,只要好好静养即可,万不可多思多想,不可再消耗心神了。”
闻言,苟纭恒松了一口气,朝苟纭章笑了一笑,不以为意道:“你看我就说吧,什么事都没有,瞎紧张。”
殿内其余三人心知肚明,脸色各异,但没有人出声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