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脸时,帝王苍白的眉骨轮廓被光勾勒得过分清晰,眼下淡淡的青色藏在睫毛阴影里,唯有眼角微挑的弧度还带着惯常的疏淡。
他看着叶子,余光却落在身旁太傅握着花枝的手上。
眼眸中里似有若无的沉凝与深色被眼睫压得几不可见,几缕墨发垂在颈边,被午后的秋光都烘得寥落孤寂了些。
陈逐没注意到帝王的视线。
他的指尖沾着新鲜的花汁,清冽的草木气随着修剪的动作萦绕在鼻端。
等到将其修得极为端庄漂亮,仅剩一枝独艳之后,他这才抬起手,递到了顾昭瑾的面前:“陛下瞧这花。”
顾昭瑾微微垂眸,视线先是落在花上,带着清润的香气的粉白花瓣上凝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光。
但他很快偏移目光,注意到那只执着花的手,纤长如玉,花瓣上的露水溅在陈逐腕间,顺着袖口杏色的锦缎滑下,倒像是从花心里沁出的胭脂色。
他以为陈逐要自己点评什么,尚未开口拒绝,却见眼前一晃,那只拈着花的手便稍稍抬起,落在他的鬓边。
陈逐抬手将带着露水的木芙蓉斜插在皇帝发间。
不等对方反应,轻轻捋过花枝、拂过花瓣压着的鬓角,将落下的几缕碎发勾了一下。
动作轻飘飘的,不及秋风更有存在感,却让皇帝睫毛剧烈地颤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朱红常服的领口被粉白的花朵一衬,竟让他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活气。
那是一种介于雪色与胭脂之间的、极淡的红晕,从颧骨下方漫开,被花瓣边缘的露珠映得微微发亮。
陈逐退后半步,欣赏花照人,又或者是人映花的景色。
嘴角噙着抹促狭的笑意,望向皇帝时,眸光比头顶的日光还要亮些。
“晨粉午白暮转红。”太傅轻声开口,“明珩,赠你一枝秋光。”
风掠过梧桐叶,满园的光影都晃了晃,景仁宫飞檐上的铜铃发出细碎缠绵的声响。
顾昭瑾被声音惊扰了一下,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不似喜悦,反而像是避之不及。
他略略抬手要将花枝取下,指尖却刚触到柔软的花瓣,就忽然咳出两声,紧接着一迭声的咳嗽响起来,袖中露出的伶仃手腕从颊边垂下,按在了轻颤着起伏的胸口上。
后面跟着的柳常一惊,立刻上前半步想扶,却见皇帝摆摆手。
鬓边的木芙蓉随着动作轻颤,花瓣恰好遮住他眼下的青影,让那常年病弱的面容,在秋光与花影里,竟有了片刻近乎琉璃般的温润光泽。
但他抬眸以后,陈逐才发现这光竟然是冷的。
锐利又冷漠,使他本来要追说的几句调笑都隐没了下来。
陈逐蹙着眉,眼见人甩袖欲走,蓦地抓住了皇帝的手腕:“明珩?”
朝臣皆知,陈太傅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性格,也或者说,在帝王的纵容之下,他已然无法无天,从不会让自己憋闷。
眼下又是吟诗,又是簪花哄人。
陈逐自忖已是手段尽出,却见皇帝面色越来越难看,不免心中有些烦躁,觉得顾昭瑾的心思越来越难测。
若是此前,没这么死后重来一遭,或许帝王走就走了,他以后再想法子哄一哄也不是不行。
但是……
忆起前世渐行渐远,以至于顾昭瑾连重病都瞒着自己的事儿,陈逐又觉得不能这么纵着他,干脆将人直接扯回来,拉走了。
旁边的柳常干瞪眼,眼睁睁地看着某位太傅把帝王拽进了花园更深处,转眼间隐没在锦簇繁花之中。
他气急,想跟上去,但犹豫片刻后又抬手,宫人便和他一样静默地向后退了。
猝不及防被拉住,来不及收回脚步的帝王就这么撞进了太傅的怀里。
穿着杏色锦袍的男子看着清瘦挺拔,实际上在多年修习射御之术中,练就了极好的身材。胸膛宽阔,微微起伏的胸肌蛰伏于层层掩映的衣袍之下,揽着人腰肢的手臂线条流畅却暗含力道。
陈逐用能拉起满弓的手臂,牢牢地将顾昭瑾钳制住了,并且把人的面庞压进了怀里。